風聲輕響, 樹葉沙沙。
後山的守靈僵硬的挪動著它們無人驅使的身軀,殘破的衣魅飄來飄去,一片群魔亂舞的景象。
無人打理的陵墓入口雜草叢生,往地下延伸的青石階梯上長著一塊一塊濕漉漉的青苔,入口的碑石被亂長的雜草遮掩, 因為風吹雨蝕, 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
蘇纏站在碑石前,血色的紅衣沾染了些許潮氣,眉間的金鈿折著細微的光, 她安靜的凝視著破舊的碑石,看了很久,最後慢慢俯下身,纖細雪白的手指一點一點抹去碑石上的泥灰和青苔,讓碑石上的字跡露出來。
“明明你弟子三千。”
蘇纏聲音淺淺,混在風聲中,“怎麼到了最後, 連個掃墓人,也沒留一個。”
石碑上的字跡模糊, 年代久遠,早就看不清寫了什麼了。
蘇纏卻安靜的看了很久, 最後輕歎了一聲, 倚在了一棵樹前, 綠樹蔥蘢, 山霧繚繞, 她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支白骨笛。
骨笛通體晶瑩,宛若白玉,笛尾處紅結翩翩,蘇纏垂下眸子,將笛子橫到唇邊,輕輕吹奏。
倚著綠樹吹笛的紅衣少女整個人明豔肆意,然而吹出的笛聲,卻浸染著莫名的哀傷。
笛聲低而優柔,卻沒有半分魔性,帶著淺淺的思念,慢慢的彌漫開來,混在山風中,飄去很遠。
麻木的守靈傀儡們隨著笛聲,慢慢挪動起僵硬的身體,砍樹拔草,清理石階,在悠揚而憂愁的笛音中,慢慢將它們應當守護靈魂之人的墳墓,一點一點清理乾淨。
一曲罷。
蘇纏放下笛子,望著煥然一新的寢陵,卻並沒有覺得高興。
她頓了頓,像是思索什麼,半晌。
“我今天看到了你的弟子,跟你很像。”
“迷途鹿帶她過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你回來了。”
“可是白骨哀沒有反應。”
蘇纏看了看手中的骨笛,眸光莫測。
“……也罷。”
蘇纏收了笛,拿出了袖子裡檀木盒,打開之後,半張羊皮地圖安靜的在裡麵。
是去惡靈山的半張地圖。
少頃,她低低的笑了一聲,將盒子合上,走到那破損的墓碑前,修長的手指撫過碑上字跡,即使字跡已經消蝕到模糊,少女還是慢慢的念出來上麵曾經銘刻的句子,一字一頓,仿佛刻入心中。
“——鎮魂無雙在,歸處神不知。”
用可以鎮壓百萬惡靈的鎮魂,來救贖你曾經犯下的錯。所以,當初才可以走的那般安心?
——歸處神不知。
“我是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少女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但我總歸知道,怎麼讓你回來。”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聲音呢喃溫柔,“若是我奪了鎮魂……放出那百萬惡靈,你就會回來了吧?”
“你那麼善良。”她聲音慢慢變低,“怎麼會忍心看我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我那麼壞。”
“所以快回來……殺了我吧。”
——我想你了。
——無論怎樣。
——你回來罷。
= =
夏歌心滿意足的感受著薄荷糖在舌尖化開的清涼滋味,隻覺得暈暈的頭腦清醒了很多。
毛晴瞅了瞅夏歌,用手肘敲了敲霍白,“還有沒?”
霍白忍了忍:“沒有了!”
毛晴:“你騙人!我剛剛看見好幾塊!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
霍白:“……”
最後霍白憋屈的把糖分給了毛晴。
毛晴咬著糖,心情大好,態度一秒轉換,“霍白,你真是個好人。”
一邊嚼著糖的夏歌“噗”的一聲笑出了聲。
這好人卡發的。
“我下次請你吃東西啊。”夏歌笑眯眯的對霍白道,“謝謝你。”
霍白試圖做最後的掙紮,“不用,這不是我的。”
毛晴眨了眨眼,一臉“我都懂”,“哦哦,我們都知道不是你的,男子漢是不會吃糖的嘻嘻嘻。”
霍白臉色再次漲紅,他剛要爭辯什麼,忽然聽到了台上的丹峰內門弟子嚴肅的聲音,“開始點爐!”
比賽即將開始。
有了薄荷糖提神,雖然身體狀況很差勁,但也稍微可以撐下去,夏歌咬著糖,穩了穩心神,按步驟將爐子點著,最後檢查了一遍藥材。
霍白雖然憋著一股氣,但也沒再辯解什麼,把爐子點著之後,不知道出於被搶了糖還是被搶了糖之後顏麵掃地的鬱卒心態,他看了一眼旁邊披散著頭發的夏無吟。
少年的黑衣殘破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柔軟的黑發披在肩頭,沒有紮丹峰必須要紮的紅發帶,顯得有點淩亂,霍白微微蹙起了眉,因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隱約從對方身上,嗅到了淺淺的血腥氣。
對方正蹙著眉頭清點藥材,霍白剛想收回目光準備煉丹時,黑發少年似乎發現有什麼不對,他抓了抓腦袋,側身把一塊銀絲碳放在小秤上,又稱了一遍,丹爐裡的橘紅的火焰將他蒼白的臉色映出了幾分虛假的紅潤,霍白卻看到了他側過身來後,腹部因為黑衣褶皺露出破碎之處的,血紅的褻衣。
被鮮血暈染成紅色的,褻衣。
霍白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的去看少年的臉,名叫夏無吟的少年已經稱完了銀絲碳,嚼了嚼糖,歪了歪腦袋,似乎在思考什麼,丹爐裡明晃晃的火焰映著他蒼白的臉頰,在那雙映著丹爐火焰的雙眸裡,苦惱有,思索有,卻不見分毫痛色和應該有的異樣。
他在流血。
——沒有感覺的嗎?
血腥味道,似乎更重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沒挪開的目光,披散著頭發的少年稱完銀絲碳後抬頭瞅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了他異樣的眼神。他眨了眨眼,摸了摸臉,眼裡有些困惑,似乎是很迷茫霍白為什麼會盯著他看,半晌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他一捶手,蒼白的臉上笑容燦爛明媚。
“霍兄彆看了!放心吧!一糖之恩,比賽完我一定會請你吃飯的!不用擔心!”
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