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隨後在雪中冰寒。
葉澤慢慢往外走,他不知道這人間煉獄一般的地方是哪裡,也不知道應該去什麼地方。
隻是覺得,他不能在這裡,在這個地方,再呆下去了。
一分一刻,都不行。
雪地上,有隱約的血跡和腳印,彎彎曲曲的蔓延著,有些新雪覆蓋了看不清,有些,卻很清楚。
鬼使神差的,葉澤腳踩在雪中,一深一淺,慢慢隨著這血跡一步步,踉踉蹌蹌,有些狼狽的走到了村外,忽然一股寒意。
他抬起頭。
天地驟寒,風雪大作,而在一片白影中,那穿著黑鬥篷,拿著從他手中消失的,熟悉的劍,僵硬在雪地中的背影,顯得清晰,又有些冷。
雪色一片耀白,映的有些看不清楚,然而那綽約的血跡和腳印,卻是一路蔓延到了那黑衣人身後。
劍滴著血。
葉澤腦海空空,慢慢的走近了。
卻忽然發現,黑衣人的對麵,還有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慘白的衣裳,仿佛融在了雪中,麵頰也白,鴉黑的發與黑衣人的鬥篷融成一色,隔得遠,葉澤才沒有看清。
背對著他的黑衣鬥篷人,他看不清,然而正對著他的人,是一個漂亮的白衣女子。
風雪飄飛,吹得兩人衣袂獵獵。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麗,發自靈魂的魅力。
她和夏無吟一樣,都有著貓一樣的眼睛。
“把劍給我。”白衣女子道。
黑鬥篷人乖順的將劍遞給了她。
他聽見了鬥篷人,輕而飄渺的話。
“……你,還相信我嗎?”
聞言,白衣的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最後上前,慢慢抱住了黑衣鬥篷人。
很冷。
葉澤想,可是她們看上去……很好。
很……溫暖。
所以,應當是……相信的吧。
可是那個白衣人,為什麼在流淚呢。
忽聽“哧”的一聲響。
葉澤驟然睜大了眼睛。
染血的長劍,驟然穿透了黑鬥篷的胸口,那冰冷的劍尖沒有沾染半分血色,隻是在漫天風雪中,到底是顯得,太過冰寒。
葉澤還是往前走,沒有收回步子。
他看到白衣女子慢慢垂下了通紅的漂亮眼睛,纖長的睫毛宛若蝶翼,她擁著黑鬥篷人,拿劍的手鬆開,隨後慢慢向下,最後從黑鬥篷人腰間,抽出了一個雪白的骨笛。
骨笛蒼白如雪,尾端紅結如血糾纏,隨著冷風在女子雪白素手中飄飛。
她拿到笛子後,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鬥篷人站在原地,似乎在凝視著她,即使胸口被冰冷的劍穿透,也一動都沒有動。
傀儡沒有血,也不會流淚。
隻是它呢喃著,同樣的話,又問了一句。
“……你,相信我嗎?”
風霜飄遠。
葉澤想。
胸口的那把劍,明明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為什麼還要問。
明明那麼悲傷。
“不信了。”似乎是不忍心看,白衣女子拿著笛子轉過身,背影筆挺而冷漠,聲音輕而殘忍,“永遠,都不會信了。”
漸行漸遠,直至再也消失不見。
而被捅了一劍的傀儡依然安靜的站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凝視著那道背影,直到風霜迷眼,再也看不見。
聽說,被主人拋棄的傀儡,是會魔化的。
因為主人沒有給予足夠的信任,而反噬,而魔化。
這隻傀儡,也會魔化嗎?
或者……已經魔化了?
葉澤想到了被血洗的一村人,和之前鬥篷人手裡拿著的染血長劍,忽然又覺得,失去了主人的感情,也許這隻傀儡會反噬主人?
會嗎?
會怎麼做呢?
葉澤抬起頭,望著那仿佛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黑鬥篷背影。
因為家裡人被魔化傀儡所殺,所以他這些年,他也查了不少這方麵的資料。
森然的魔氣,已經開始彌漫了。
“……魔化了?”葉澤不確定。
沒有。
不是,這些魔氣……倒像是,其他傀儡的反噬?這是一隻首領?
掌控主人萬千傀儡的首領被拋棄……那麼接受不到主人感情的底下傀儡,會反噬到何種程度?
葉澤十分的不確定。
卻覺得,很殘忍。
風雪漸遠,被拋棄的傀儡在漫天風霜中,帶著被手下傀儡反噬的漫天魔氣,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捏出了一片被靈力封存的柳葉,輕輕的吹了起來。
悠揚,又有些輕快的曲調,悠然的響起。
愉悅的,輕快的,直到後麵,慢慢哀傷。
越來越哀傷。
漸漸混雜了絕望,迷茫,恐懼。
還有,孤獨。
天色漸沉,葉澤在一邊看著,月落日升,天邊再次亮起了魚肚白。
《歸鄉》卻再也沒有停過。
綿延的悲傷,坍塌的信仰,漫天的白雪,也抵不過滿目的瘡痍。
沒有人知道。
這是它學會的,第一首曲子。
當時,吹一曲,那個人會笑的很好看。
如今,夜儘天明,卻已經沒人會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