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裡的孩子慢慢站起來,黑色的頭發濕漉漉的,臉上也臟兮兮的,看不出是男是女,她站起來,殘破的門扉被她一下推開,似乎有些用力過度了,而門比她想象中好推,她踉蹌了兩下,跌進了到處漏雨的雨神廟裡麵。
雙膝跌跪在凹凸不平的磚地上,她沒什麼力氣了一樣,趴在地上,緩了口氣,很久很久才慢慢的從地上起來,卻仍是跪著,抬眼望著被擺放在正中間雨神娘娘。
雨神娘娘披著蓑衣,戴著鬥笠,一手拿著淨瓶,一手拿著柳枝,慈眉善目的模樣,隻是年代太過久遠,有些地方都掉皮了,也沒人來修,金身顯得十分斑駁,而且頭頂還漏雨,倒是坐實了她雨神娘娘的稱號。
所以,自然也沒有什麼能偷吃的貢品了。
孩子雙目無神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的,跪爬到了空空如也的供桌底下,把身體縮成一團,縮在雨神娘娘腳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在想。”夏歌望著那個在供桌底下閉上眼睛的孩子,聲音喃喃,“為什麼那個時候活下去,會那麼難。”
其實,原來,不是很難的。
隻是當時真的,太悲傷了。
像是背著什麼沉重的包袱,負重前行。
活下去似乎是痛苦的,她背負著一個人的命。
可是活下去,又是救贖,因為那是約定。
楚衣頓了頓。
伸手,輕輕蒙上了夏歌的眼睛。
雨神廟的景象不再在眼前浮現,楚衣聲音軟軟的,“不難的。”
夏歌沉默了一下,微微笑起來,“嗯,不難了。”
蒙著眼睛的手慢慢放下,她頓了頓,凝視著那斑駁的雨神像,“也許……九天之上,真的有神明吧。”
雖然過去了很久。
可是那一夜,如夢一般的溫柔繾綣,還有一睜眼滿桌的貢品,宛若雨神溫柔的恩賜,讓她在孤獨的時候,仍舊可以,念念不忘。
夏歌最後看了一眼雨神廟的幻象,正準備回頭離開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景象。
她的腳步驟然頓住了。
陰沉沉的雨夜,披著黑色鬥笠的陰影出現了。
電閃雷鳴。
那個人披著黑色的鬥篷進來後,輕輕的替孩子關上了廟宇被推開,卻沒有力氣被關上的門,擋住了外麵的疾風驟雨。
但是廟裡的雨也是嘩啦啦的漏下來,他慢慢的走近了在供桌下避雨的孩子。跪下來,素白的手從黑色的鬥篷裡伸出來,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額頭,捋開她被雨水黏在一起的頭發。
孩子睡的很沉,連日的趕路和奔波讓她疲憊到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誰?!
幻境外的夏歌睜大了眼睛。
黑衣鬥篷人頓了頓,起來,慢慢的從袖子裡掏出了一些貢品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拜了拜雨神,最後把疲憊的孩子從供桌下抱出來,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找了一個不漏雨的地方,抱著孩子,讓她依偎在她懷裡。
如斯溫柔。
直到天邊,漸漸亮起了魚肚白。
鬥篷人頓了頓,像是不舍,最後卻還是把孩子輕輕放回了供桌下,隨後推開了被閉上的門,緩步離開。
門外驟雨將歇,溫暖的晨曦從天邊灑落,伴隨著彩虹一般的漫天霞光。
鬥篷人走了,一切都剛好如昨夜的模樣。
孩子迷蒙的睜開了困倦的眼睛,慢慢的起來,渾身虛弱。她抬起眼睛,望著從破舊窗戶外透出的陽光,還有地上反射著陽光的積水,歪了歪腦袋。
做了一個很溫暖的夢。
夢見了一個,很溫暖的人。
夢裡也如昨夜下著漫天大雨,可是夢裡有那個人在,好像連雨都是溫柔的。
真好的夢呢。
——所以今天,應該去哪裡找吃的呢。
突然,她覺得有些不對。
她睜大眼睛,望著積水裡的倒影,那是她背後供桌的影子,上麵擺著饅頭,還有各種各樣的水果。
以及雨神慈悲而溫柔的微笑。
她有些僵硬的回頭。
不是海市蜃樓,是實實在在的貢品。
儘管夏歌是個唯物主義者。
但那是她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裡。
第一次,相信了世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