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彼留之子(1 / 2)

雨下的不是很急, 小小的,細細的。

女童拿著還剩最後一個山楂糖葫蘆, 一路跟著夏歌,兩人淋著雨朝著破廟的方向走。天氣暗沉沉的,即將落下白日的帷幕。

“你是哥哥,還是姐姐呢?”

女童問。

“哥哥。”夏歌道。

“嗯, 哥哥。”

女童重複了一遍, 小小的手握在一起,很溫暖,她問:“哥哥現在要去哪呢?”

“去找人。”

“找誰呀?”

“找……”

夏歌的聲音, 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 是不遠處淒厲的慘叫!

“哥……”女童的嘴巴猛地被捂住,那雙淺灰色的玻璃眼珠茫然的睜大。夏歌僵鬼影迷蹤發動, 帶著女童就竄進了破廟旁邊的小樹林, 兩人躲在一處叢林後。

女童感覺不對, 耳邊此起彼伏的慘叫和血腥味讓人渾身戰栗, 可是她並不覺得很害怕。

隻是哥哥在發抖。

天色暗沉, 不見微光。

破碎的肉體, 實體化的惡鬼,撕碎人類的惡魔。

是殘酷的盛宴, 是漫天血色中盛開的殘忍的,通往黃泉彼岸之花。

漫天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夏歌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屠殺。

曾經一起乞討過的小夥伴, 此時滿身血色, 一半的身體被漆黑霧氣的惡鬼撕扯開來, 迸濺的鮮血染紅了破廟外的土地,撕心裂肺的慘叫幾乎讓人忘記什麼是呼吸。

“救命啊——”

“啊——”

他們慘叫著,痛苦著。

夏歌隻能縮在角落裡,眼睜睜的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無能為力。

看見彆人就這樣死在自己眼前,無能為力,真的是,太痛苦了。

女童感覺,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微微顫抖,鬆開了一條縫隙。

因為太過僵硬,好像陷入了什麼夢魘中,連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了一樣。

“……哥哥。”楚衣小聲的問,“……你看到了什麼呀。”

看見了……什麼?

鮮血,屠殺,帶著笑的惡鬼,還有死不瞑目的同伴。

……惡鬼營。

“花。”夏歌蒙上了女童的耳朵,將她抱在懷裡,聲音柔軟, “那邊,有很多很多的花。”

彌漫在鼻尖的血腥氣,刺耳的慘叫,還有惡鬼的狂笑隱約可聞。

但哥哥的懷抱很暖。

女童頓了頓,隨後乖巧問:“……很漂亮的花嗎?”

夏歌聲音嘶啞,渾身冰涼:“嗯,很漂亮的花。”

她抱緊了女童,第一次覺得,真的太好了。

這個孩子看不見。

真的,太好了。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

那群惡魔們結束了自己的屠殺,最後澆上桐油,一把火放上去,毀屍滅跡。

不遠處通天的火光映得漆黑的天色泛起了紅澤,連雨水都沒辦法衝刷。

很苦。

舌尖發苦。

那日老人言猶在耳。

——“你隻是力所不及。沒人會責怪你。”

如今一片火海,吞噬一切。

可是,好苦啊。

苦的都快要哭了。

有溫熱的水滴在臉上,女童仰起頭,她看不見,聽不到。

但是她知道,一路走來,打在身上的雨是涼的。

而落在臉上的水,是熱的。

她悄悄的嘗了嘗。

有點苦。

“……哥哥哭了嗎?”女童聲音小小的。

“沒有。”夏歌輕聲道,“我不會哭,就是覺得這花真的太好看了。”

好苦。

兩個孩子躲在樹叢後,在冰涼的雨水中依偎在一起,汲取著對方的溫暖。楚衣想了想,小心摘下了手裡糖葫蘆剩的最後一個山楂,然後伸手摸夏歌的臉蛋,從眉從眼,鼻子,最後摸到嘴巴。

一手溫熱的水液。

楚衣嘗了嘗,鹹的,還有點苦。

哥哥騙人了。

楚衣想,隻有覺得苦的時候她才會流淚,所以哥哥一定是覺得苦吧。

夏歌隻是怔怔的望著不遠處的火光,任孩子冰涼的小手在臉上摸來摸去,自己一動都沒有動。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殘忍的事情。

為什麼要互相傷害。

小手縮了回去,然後一顆裹著糖衣的甜山楂,被小心又堅定的塞到了夏歌的嘴巴裡。

女童塞完山楂,踮起腳尖,稚嫩的臂膀抱住了夏歌的脖頸,軟聲道:“糖葫蘆都給你,哥哥,不苦(哭)。”

甜膩的糖衣在舌尖化開,夏歌無意識的咬了一口,酸楚的山楂味道彌漫在嘴巴裡。

小騙子。

那麼酸,一點都不甜。

——你相信這世上有因果嗎?

夏歌想。

原來不信,現在,有點信了。

因為她遇到了這個孩子。

所以她才能在這裡,繼續在這條刀山火海一般的路上走下去。

“……謝謝。”夏歌將頭倚在女孩的肩膀上,凝視著遠處的火光,哽咽, “謝謝。”

還好有你。

火海滔天,血腥味彌漫,兩個人緊緊的擁在一起,好像這樣,就可以融入彼此的生命,生死相依,此生不離。

楚衣想。

真好。

這個人,現在是我的。

——我一個人的。

興風作浪完畢的惡鬼們正打道回府,卻聽到樹林裡出現了細微的動靜。

像是有人在哭?

“誰在那邊!!”

= =

白夢穴。

“……哥哥?”

女孩的聲音柔軟清和,“你在想什麼?”

夏歌回過神來。

記憶裡的一片火光和惡鬼猙獰的麵孔被白夢穴的雲霧吞噬,所有的痛苦和悲傷似乎都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磨滅的沒有半分痕跡。

白夢穴的雲霧依然彌漫,雨神廟的幻境已然消逝,她搖搖頭,“沒什麼。”

楚衣道:“明明哥哥離我那麼近。”

近到肌膚相貼,呼吸可聞。

她的雙臂慢慢收緊,“……為什麼我還是覺得那麼遠呢?”

身體的距離連咫尺都沒有,心的距離卻遠若天涯。

白夢穴的雲霧幻境消失了,夏歌背著她:“可能是我們走得路太短了吧。”

又短,又苦,又痛。

楚衣想。

你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該有多好。

夏歌背著楚衣往回走,走了一段,眼前卻多出了一條岔路。

兩條路。

剛剛走過來的時候是沒有這條路的。

左邊的是她們剛剛的來路,沿著一直走會遇見那頭綠蛟。右邊的路是新出現的,也許是白夢穴的新花招。

她想了想,走了右邊的路。

楚衣:“不回去嗎?”

雖然有綠蛟在,但是那個洞穴裡延申了八條路。

“不回去了。”夏歌道,“不想看見那頭蛟了。”

楚衣彎了彎眼睛。

沒走多久就走到了頭,漆黑的洞穴,有兩扇發亮的門,一黑一白,邊緣紋著複雜的法紋,顯得古樸大氣。

白色的門有鎖孔,黑色的門沒有,好像一推就能打開。

夏歌眼裡綠光一閃。

【回溯之門:可以回溯到過去的門,裡麵有生門的鑰匙。】

【生之門:白夢穴的出路,開門鑰匙在回溯之門。】

左邊的黑色的門是回溯之門,白色的是生之門。

她去推生門,一動不動。

需要鑰匙。

係統道:“難怪都說白夢穴可以回溯過去,原來回溯之門在這裡。”

夏歌:“什麼意思?”

係統:“進入回溯之門,就可以回溯光陰,見到過去的一些事情。”

過去的一些事情……

“怎麼才能拿到鑰匙?”夏歌問。

係統:“……這個不知道。”

夏歌:“……”

楚衣問:“這是什麼門呀?”

“回溯之門和生門。”

夏歌伸手要開回溯門:“聽說進去就能看到過去的事情。”

“生門的鑰匙在裡麵。”

楚衣頓了頓,摟緊了她,輕聲問:“……出去的話,夢就結束了嗎?”

夏歌推門的手微微一頓。

楚衣道:“……彆去。”

過了半晌,她開口:“不,那是另一個夢的開始。”

黑色的大門被一下推開,一片燦爛的光芒閃爍,背上的人不見了,光影迷離,她一個人出現在了一個陰森黑暗的城市裡。

夏歌仰頭望著暗沉的天空和鋪著青石板的官道兩邊的枯樹,想,真的是回溯到過去了。

不然,也不會再次來到鬼都。

那天,惡鬼營火燒破廟,她和楚衣被發現,一路奔逃,精疲力竭。

夜夜噩夢。

她和楚衣躲在了一個小村子裡歇腳。

“我說……這樣會有蝴蝶效應吧,不應該被抓走的人被抓走了,不應該被我遇見的人讓我遇見了。”

葉澤不應該被抓走,遇見楚衣的應該是葉澤,不是她。

係統回她:“存在即是合理,劇情如果因為意外被改變,那就再改回來就好了。”

她懷裡的女童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揪著她的衣服問她:“蝴蝶效應是什麼?”

求知若渴。

夏歌胡說八道:“蝴蝶效應是一種特彆好看的蝴蝶。”

“特彆好看的蝴蝶是什麼樣子的?”楚衣想了想,“有我好看嗎?”

夏歌苦中作樂:“就是你這樣的,你比它好看一萬倍,小蝴蝶。”

死亡和痛苦折磨著她。

那些天,她夢見過豆豆,夢見過老乞丐,葉澤,一起乞討過的夥伴,甚至現代麵容模糊的父母,還有相依為命很多年的弟弟。

真的夏無吟。

“……哥哥在找的人,是夏無吟嗎?”

夏歌:“……”

女童:“哥哥夢裡一直在喊這個名字。”

夏歌:“……”

“哥哥有名字嗎?”

“……”

“哥哥為什麼不說話?”

“……沒關係,小蝴蝶會一直在哥哥身邊的。”

“……嗯。”

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因為有楚衣,才沒有崩潰。

好在還是一起撐了下去。

很苦很苦的日子,卻有著很多很多的願望。

希望那個孩子漂亮的眼睛可以重見光明,希望可以找到葉澤的線索,希望變得強大一點,再強一點,哪怕成為人人喊打的傀儡師。

那個時候,吃個包子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對楚衣開玩笑,你看這包子,吃了這個,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在哪裡。

楚衣隻是睜著漂亮的淺灰色眼睛,淺淺的笑,然後抱著她的脖頸,親她的臉頰,跟她說,哥哥沒關係,小蝴蝶會把小鬼都趕走的。

——你不要怕。

惡鬼營糾纏不休,攝魂奪魄對惡鬼沒有用,係統告訴她,可以去找鬼龍玉。

葉澤的鬼龍玉。

“哥哥要去哪裡?”

楚衣拉著她的衣角,有些茫然的問。

“要去找惡鬼害怕的東西。”

女童聲音慌張,“哥哥不要我了?”

“不會的。”夏歌說,“你隻要等我回來就好了。”

女童死死抓著她的衣角,“為什麼不帶我去呢?小蝴蝶什麼都不怕的。”

夏歌沉默了很久, “可是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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