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兩顆漆黑的貓眼石,卻又比貓眼石,更加明亮。
一眼的沉淪。
楚瑤有些恍惚的想。
——他的眼睛,真好看。
夏歌:“所以我覺得。”
她起身,一手撐著桌子,一手伸出輕輕的撫摸著對方皺起的眉頭,細瘦白嫩的手腕上,彩石手串晃蕩出清脆的聲響,她聲音軟軟:“不管怎麼樣,在你走之前,我也應該讓你開心一次的。”
子時已過。
窗外升起萬千煙火,漫天黑夜瞬間被燦爛煙火渲亮,滿目火樹銀花,姹紫嫣紅。
不夜城的人們開始歡呼。
“大強盜,你要是不開心的話。”
“下一次,以後,或者,不久。”
“這不夜城,我一定會帶你看一遍的。”
楚瑤隻是抬頭看著她。
——沒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若是非要說。
隻是這一瞬間,忽然就有點不舍。
明明……之前隻是有點遺憾,仔細想想,卻也無所謂的。
但是這一刻。
她有點不舍。
披著台詞的皮囊,這個人,是真的在意她,開不開心,快不快樂。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怕是要一醉不醒了。
“大強盜。”夏歌說,“現在你開心嗎?”
煙花綻放出絢爛的色彩。
這個人在問她開不開心。
開心的話,還有下一次嗎?
不開心的話,會覺得失望嗎?
楚瑤竟然有點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微微側開臉,修長白皙的手拈著酒杯,望著窗外綻放又跌落的煙花,半晌。
“……還行吧。”
這樣說著,眉頭的褶皺,卻慢慢被那隻柔軟的手慢慢撫平。
心中的不平與波濤,迷茫與不安,憤懣與鬱卒。
似乎也可以在那雙明亮含笑的眼眸下。
煙消雲散。
“那下一次。”夏歌笑了,順理成章,“我來當強盜吧。”
——已經不用征求她的意見了。
楚瑤想。
麵上沒有表情,但劇烈跳動的心臟,告訴她。
此地,此人,此夜星光與此時花火。
都在見證著,此瞬她變成這個孩子俘虜的事實。
一瞬間天旋地轉,角色再次反轉。
沒有名義,強盜不了解,俘虜卻心知肚明。
你是強盜。
她是俘虜。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夏歌撫平了她蹙起的眉頭,鬆開手,回到位置上,給她倒了杯酒,似乎是感慨,“反正難過的事情總會過去的。”
楚瑤彆開臉:“小孩子……懂什麼。”
夏歌笑笑,沒有說什麼。
酒即愁。
爛醉如泥的時光,愁腸寸斷的過去。
雖然談不上閱曆。
醇香的酒液散開,楚瑤望著眼前的玉樽,對麵的小少年已經抬起了酒杯,眉眼彎彎。
可能她懂得確實不多,但是——
“大強盜,你要少喝酒,才能早點回來。”
楚瑤彆開眼,輕嗤一聲,聲音卻軟了下來。
“……什麼歪理。”
那一夜,夏歌第一次喝過了頭,暈暈乎乎的,楚瑤也不遑多讓,兩個人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
喝的爛醉如泥的夏歌扯楚瑤的衣服,“恨……恨不相逢如意酒,與君對坐……到,到天明……哈哈……天亮惹。”
係統想起了夏歌看了一下午的《風月詩集大全》,默默無言。
不夜城哪來的天明。
真是他媽的學以致用。
楚瑤撐著額頭,也有點暈,但勉強還有理智,眼前這小子說著讓她少喝點,自己仗著不會醉還是怎麼的,一杯一杯的往肚子裡灌酒。
如今喝醉了扯著她衣角趴在桌子上,臉頰粉嫩,黑發軟軟的披下來,嘴裡嘀嘀咕咕的念著詩,看上去,倒是有點……憨態可掬?
不過這小子,丹峰也沒詩詞課,今天這是哪裡來的詩興?
倒是傻乎乎的。
怪可愛的。
楚瑤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笑了一會兒,衣服被扯著也沒有生氣,隨她扯著,窗外煙火已經熄滅,畫舫燈光依然。
詩啊。
她喃喃自語,聲音很輕。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爛醉的小少年眼睛突然一亮,扯著她的袖子利索的接下句。
“但願……初相遇,不負有心人!”
楚瑤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半晌,她低低的笑了,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喃聲重複道。
“……不負有心人。”
這世上到底無心人眾,有心人寡。
所以若是遇到了,才更值得人倍加珍惜。
窗外永不墜落的繁星滿天,一彎新月下,小強盜睡的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