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實懂。”秦月看著她,目光平靜, “隻是你不願意罷了。”
真好啊, 這個孩子。
如果……她當初遇到的是這樣的人, 就好了。
夏歌沒有反駁,她仰頭, 望著頭頂梨樹乾枯的枝杈。
“我沒有不願意。”夏歌道, “隻是這樣很累。”
秦月看她。
“心裡有一個人就已經覺得滿滿的了。”夏歌說,“白天醒著就想她醒了沒, 睡了就想著要是能去夢裡找她, 吃著東西的時候,吃著吃著就覺得有點撐, 但回過神來, 才發現其實自己連包子都沒有咬一口。”
“都說心煩意亂的時候做點事情就會靜下來, 心煩的時候我就想著去吹個笛子……以前用不起笛子的時候用片柳葉還能吹出小星星, 但是現在就算有了名震四方的八荒笛,到最後卻連個小星星都吹不來了。”
“我曾經覺得自己大聰明算不上,小聰明還是有點, 但是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腦殼子撬開, 看看裡麵是不是棉花。”
“好像一夜之間就變傻了,什麼都學不會,腦袋裡好像滿滿的, 又空空的。”
秦月道:“……教主。”
風輕柔的將碎葉打散, 陰沉沉的天氣, 紅衣的少女不知道什麼, 站在夏歌身後的拱門邊。
夏歌回過頭,望著蘇纏,沒有停,聲音淺淺的:“……思念一個人已經那麼累了,我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想方設法討厭一個人了。”
周圍寒意陣陣。
秦月覺得腦殼有點痛。
……誰說她不願意的。
這孩子手裡的刀,真能捅的人遍體鱗傷,卻又無言以對。
蘇纏朝著秦月微微點頭,示意知道了,隨後對著夏歌,若無其事的笑笑,“外麵風寒,不要走太久。”
夏歌說完就沒接話,抬步走了。
蘇纏很識趣的沒有跟上去,無意看了一眼她走的方向,就跟秦月閒聊一樣的說:“這梨樹枯很久了。”
秦月低著頭,應了一聲。
“你相信嗎?”
秦月“嗯”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以示疑惑。
“萬物有靈。”
蘇纏走到梨樹前,染著蔻丹的素白玉手撫摸上了梨樹乾燥的樹皮,唇角弧度淺淺,“就像死去的傀儡一樣。”
“哪怕死去的樹,也是有魂的。”
秦月摸不清楚蘇纏現在心情如何,隻能謹慎的回:“屬下……不懂。”
她說完,便見蘇纏素白的手,微微亮起了溫潤的,翠綠的光。
那綠光慢慢擴大。
就仿佛一塊石子投入平靜湖麵後泛起的漣漪,一圈一圈的綠光以蘇纏的手為圓心蔓延開來,初春的寒意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溫暖。
這種力量乾淨純潔,至純至精,仿佛上古的祝福之力,能使得萬物迎受福澤。
蘇纏唇角笑容淺淺,目光溫柔繾綣,對著梨樹,就像是對著她最忠誠的信徒。
身為魔教大祭司的秦月眼睛微微睜大,不可思議的望著蘇纏。
這是……神之力?!
枯木逢春。
乾枯的樹枝迅速抽芽,盈盈的綠意慢慢布滿了交疊錯落的枝杈,無視了春日乍暖還寒時凜冽寒風,很快,錯落的枝杈間鼓起了細小的花苞。
一樹燦爛的梨花,瞬間開滿了庭院。
柔軟的花瓣隨著寒風紛紛揚揚,清幽的梨花清香隨風飄散。
秦月表情微微一肅,恭敬的低下了頭。
千魂教的祭司可以成為一代又一代的教主,但真正服侍的,卻永遠是這位經久長眠,睜眼一笑便能撼天動地的遺世神明。
夏歌沒有走多遠,一片細細的雪白花瓣從天空身後攜著風飄過來,輕柔的落在她的腳邊。
係統說:“梨花開了?”
有些驚奇。
夏歌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花瓣卷著衣擺,最後跌落塵埃。
夏歌身後的院子,高大的梨樹綻放出一片燦爛的花霧,就像似真似幻的一場夢。
然而她沒走幾步,忽然看到了一個影子。
很短很快的一瞬間。
夏歌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的跟了上去,“……等!”
梨院裡。
漫天梨花紛飛,漂亮的如夢似幻。
就像是那個孩子很小的時候說的,把梨樹栽在中間,當梨花開的時候,無論她在哪裡,都能看到花兒了。
但……
秦月頓了頓,說:“她已經不是那個年紀了。”
蘇纏微微一笑:“我知道。”
她頓了頓,抬起頭,狹長漂亮的眼睛裡,飄揚著紛散的花瓣,“不過,這樣也很好。”
秦月不明白。
對於什麼都不記得的秦雙來說,兒時的一切都是過眼煙雲,就算教主如此費力討好,也必然是做不了大用的。
蘇纏忽然有些曖昧的笑起來,“大概是……一樹梨花,壓海棠?”
秦月:“……”
秦月臉皮抽了抽,覺得自己對這位年歲不知道幾百許的神明沒什麼好說的:“屬下告退。”
秦月也走了。
蘇纏的笑意微微收斂。
風吹散梨花,紅衣白花,更襯得少女容姿絕豔。
她抬頭,望著散落花瓣的枯枝。
卻不知為何,還是有了幾分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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