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在眼前橫飛, 求饒的柴夫,死去的百鬼窟之人。
混亂又蒼白的記憶, 掩藏著無儘的血色。
夏歌迷茫的走在黑暗的荒原上,周圍是無窮無儘的哀嚎,腳下不經意的踩到了一具屍體, 她踉蹌了一下, 撲到在了地上。
她略微有些慌張的站起來,手上沾染了粘膩漆黑的東西,她走了幾步才想起來看看,結果入目的是一手的發黑的血。
“朝我這邊來……”
重疊的回音, 帶著隱約的森然, 卻努力裝作很溫柔的樣子,“朝我這邊來……”
夏歌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砰跳的特彆快, 她往那個方向看過去,一片蒼茫的黑暗中,隻有聲音的方向,亮著一團微弱的明光。
像是希望。
夏歌頓如著魔了一般, 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但是卻沒有感覺到平靜,越往那裡走, 焦躁, 煩悶, 痛苦便如同炸開的炮仗一般在心底翻騰, 夏歌感覺自己要炸開了, 她拚命的想要發泄出來這種煩悶, 然而卻什麼都做不到,隻能麻木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所以隻能這樣走著,向著似乎是光明的地方。
這似乎是一場夢,又似乎不是。
“世人誤你。”那聲音慢慢露出了陰森的獠牙,“所有的善良都得不到回報,隻有鮮血和報複,才能讓他們正視你的強大和存在……”
“你是誰?”
聽到這句話,夏歌再傻也隱約知道有點不對勁了。
“你不用在意我是誰……”它的聲音充滿的誘惑,“你要做的,是把自己交給我……”
夏歌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這退的一步可算是踩了雷區,它憤怒了起來,“你不相信我!?”
夏歌:“……”
你是說了哪一句讓人值得相信的話嗎?
下一瞬,周圍光景驟然變換,黑暗的荒原消失殆儘,無數尖銳的金色光刺倒立著布滿了蒼穹,鋒利的尖端對著她,腳下的土地開裂,翻滾的滾燙岩漿映紅了夏歌的臉。
那聲音又溫和了起來,“……你應該過來。”
夏歌抬起眼,周邊土地裂開無數巨大的縫隙,腳下卻有一條完整的,通往那道白光的路,天空中的金色光刺也沒有落下來,似乎很安全。
夏歌這才想起來打量一下自己。
一身素衣雪白,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為過。
夏歌掐了一把自己,不疼。
咦,夢?
……夢就無所謂了吧?
夏歌想,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就在這一瞬間——
“她永遠都不會醒的!”
楚衣的聲音宛如豁然注入的強心劑,一下又讓她停下了步伐,她甚至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想到這句話。
而夏歌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今在被禍命操縱著,在和顧佩玖交手。
見她猶豫,對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天空中金色的光刺開始不安穩的搖晃,似乎隨時都能下來將她紮成篩子。
“快過來!”對方的口氣很是威脅。
夏歌反而不緊不慢了,問它:“我為什麼要把自己交給你?”
既然是一場夢,那便不用太較真了。
它頓了頓,森森的笑了,“因為你在害怕!”
“你恐懼著一些東西……不是流言蜚語,不是誤會……這世上有你恐懼著的,真正讓你恐懼著的東西……”
它的聲音突然變了,甚至有些瘋狂,“不安,不知所措,無可奈何,悲觀,絕望,走投無路,恐懼,放棄——”
“隻要你有……我就會出現!”
它的聲音轉而又柔和了,“沒關係,有,也沒有關係,我會拯救你……我會讓你變得更強大,讓這個世界上沒有你再恐懼的東西……”
世人隻會畏懼你,而你不再會畏懼任何人。
禍命瘋狂的拋出了自己的誘惑,顧佩玖的攻勢越來越猛,它必須要快點將夏歌的靈魂吞噬壯大自己!
夏歌靜靜的問:“那我在恐懼什麼呢?”
對方一下子安靜了。
夏歌說:“我最近一直覺得膽怯,因此做什麼都畏手畏腳,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你知道我害怕什麼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焦躁了,“少廢話,快過來!過來讓我把你變得更強大!!”
“……從剛才我就在奇怪了,你在焦慮什麼?”夏歌問,“你連我害怕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拯救我呢?又怎麼能讓我變強大呢?”
它卡殼了。
隨後暴躁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下一刻,漫天金光刀劍散落下來,滾燙的岩漿飛濺!
夏歌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竟然發現這岩漿粘在身體上,居然真的有那種被灼燙腐蝕的感覺!
很痛!
她驟然回過神來——這不是夢嗎?!不對啊她自己掐自己明明不疼的!
然而已經沒時間等她細想了,抬眼間,無數光刃已在眼前!
夏歌又猛地退了一步,這條路很窄,這一退腳下一滑一空,身體頓猛地朝著滾燙的岩漿縫隙跌落了下去!
滾燙的熱流幾乎一瞬間裹住了她——
……要死了嗎?
下一瞬間!
身體結實的落到了一個微微泛著涼意的懷抱,一道冰冷的劍光閃爍而過,帶起無數燦燦的白光,萬千金色的光劍在雪白的劍光下瞬間化為烏有,紅菱翻滾,顧佩玖淡淡道:“怎麼,在外打不過我,就開始想這些不入流的法子了?”
這懷抱在滾燙的岩漿下,涼的甚至有些溫柔了。
夏歌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身體就做出了反應,她一把扯住了顧佩玖的衣角,死死捏緊:“師姐它欺負我!!”
……是夢嗎?
是夢吧。
夏歌已經來不及思考,她緊緊的捏著對方的衣角,甚至不敢回頭。
一回頭就不見了……怎麼辦?
顧佩玖微微一怔,淩厲的眼底頓時化開了溫軟的光。
她伸手,半空中的問情劍劃過一道冰冷的流光,納入她的掌心,她聽見自己說:“莫怕,師姐幫你欺負回來。”
夏歌隻覺得從頭到腳都是一酥。
“哈哈哈哈哈——顧佩玖!你鬥不過我的!隻要她——你鬥不過我的!”
夏歌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問:“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一頓,隨後詭異道:“我就是你!”
夏歌:“……”
夏歌也不顧是不是夢了,下意識扯著顧佩玖衣角回頭,“師姐你彆被它騙了,我聲音才沒那麼難聽的。”
然後卡住。
這一眼,夏歌感覺自己仿佛望進了一片星辰大海。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滿溢著溫柔,還有決心。
當一個人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眼神總是與眾不同的。
顧佩玖低低的“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腦袋,“我知道。”
夏歌愣愣的閉上了嘴巴,勉強將自己的眼睛從那片星辰大海中挪開,像個木偶一樣回頭。
但很快又扭回來,“師姐,那是什麼東西?”
“我是什麼,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最初開始看到的那道白光瞬間光芒大作!夏歌的眼睛一下被一隻蔥白的手蒙住,細膩的冰涼擋住了那刺眼的光,“不要看,也先不要說話。”
顧佩玖聲音是柔軟的,望著禍命的眼神,卻如深冰一般,一手捂著夏歌的眼睛,另一隻手問情劍脫手而出,在半空劃出一道清麗的流光,直指白光中心!
禍命還在癲狂的訴說!
“我就是你的心——我就是你最恐懼的東西——隻要你存在,我就不會死!我——”
顧佩玖的眼神如淬了冰,聲音冷冷淡淡,卻帶著十足的殺意。
“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死。”
問情劍一把穿過了白光中心,打斷了它囂張的聲音!
更襯著少女的尾音清清冷冷。
“……而是,生不如死。”
“啊——”
白光開始發出了痛苦的哀嚎,“這是什麼?!不可能——”
隨後又瘋狂道:“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我不會的——不要拋棄我,不要——”
“……我不會被拋棄的!!隻要你活著,隻要你活著我就會追到你,你是我的,我禍——”
劍光冰寒!
一瞬間天崩地裂!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顧佩玖蒙著夏歌的眼睛,將人打橫抱起,一個輕躍,離開了搖晃的地麵,夏歌似乎想說什麼,顧佩玖聲音低低的,“噓。”
說著,單手拂過少女之前被岩漿燙過的腿,一瞬間那裡被火焰灼燒的燒痕消失殆儘。
一點都不疼了。
整個世界開始了扭曲,被蒙住了眼睛的夏歌看不到周圍場景的變化,顧佩玖一抬眼,微微愣住了。
這裡是……
桃花紛繁飄落,漫山遍野,她們在枝節遒勁的老桃樹前,兩隻神喪安靜的呆在那裡,上麵覆蓋著厚厚的桃花瓣。
顧佩玖聽見被蒙著眼睛的夏歌喃喃說:“我是在做夢嗎?”
顧佩玖默然,說:“是夢。”
這裡,確實是她的夢。
而現在的夏歌,隻是一副靈魂。
夏歌掐自己不疼是因為靈魂體不會傷害到自己,但是那些岩漿光劍,卻是禍命的魂咒,所以碰到就會受傷。
不過她現在已經暫時將對方趕走了,禍命暫時從她夢裡消失,卻不想夏歌第一時間夢到的……居然是這裡。
夏歌小心翼翼的問:“你能把手鬆開了嗎?”
顧佩玖還沒動,夏歌突然緊緊的抱住了她,說:“……不鬆開也行,彆走,怎麼樣都行。”
顧佩玖:“不走。”
夏歌小心翼翼的說:“那我能看看你嗎?”
顧佩玖感覺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些濕,夏歌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我……我好久沒看見你了,我……”
我想你了。
顧佩玖隻覺得落在自己掌心的淚水有些滾燙,她立刻鬆開了手。夏歌卻把頭埋在她胸前,怎麼也不敢抬頭看。
竟然有些近鄉情怯。
問情劍從天而降,噌然落在了地上,渾身紋路森然,散發著冷厲的神光。
“看還是不看?”顧佩玖無奈,頓了頓,唇角微微勾起,“不看,就走了。”
語氣中三分縱容。
夏歌立刻從酥胸中抬起腦袋看她,手把人家抱得死死的,“看看看,彆走,不許——”
最後那個“走”字咽在嗓子裡,半晌無聲。
顧佩玖微微挑眉看她。
夏歌又默默把頭埋到人家胸口,“……是師姐又好看了,還是我看師姐好看呢。”
顧佩玖哂笑:“你看著好看就行了。”
“……”
這次夏歌又半晌沒說話。
顧佩玖也沒說話,安靜的陪著她。
“我好害怕。”夏歌的聲音悶悶的,“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好像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