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改變(2 / 2)

再說徐濯是食客又不是家奴,更談不上忌諱。

“先生多慮。”崔頌重新換上敬稱,以示鄭重,“於頌而言,先生是僚客,亦是友人。若為了虛禮慢待先生,頌於心何安?”

徐濯抬眸看了他一眼,客套刻板的麵龐略微動容。

“如此,濯便打擾了。”

“先生請。”

徐濯進了屋,卻怎麼也不肯進最裡間,連副間的塌也不肯躺,執意留在外屋。

崔頌知他行事謹慎,不肯逾越,為人又固執少言,遂不再勉強。好歹人進來了,無需吹外麵的冷風,他也不用過意不去。

崔頌進入裡室,將長劍解下擱在床邊,腦袋一碰上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得知前晚有刺客侵入的崔琰,再次被激發教導處主任之魂,在他的耳邊念了一個時辰的“安全教育”。

崔頌聽得頭大,偏偏崔琰雖是比自己輩分低,年紀卻足足大了一圈,且他說的都是關懷之語,有理有據,實在拒絕不得。

當仆從彙報“左輔都尉登門”的時候,崔頌的靈魂已經從口裡飄出去了一半。

聽到請示,他連忙叫門房把人請進來。

左輔都尉是京官,三輔都尉之一,隸屬執金吾——也就是京畿的治安官。

還是抓盜賊的那種。

……

洛陽畢竟是都城,在治安方麵比地縣級要規範,重視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不,家仆剛在京畿府報備不久,左輔都尉就登門了。

自黃巾之亂伊始,京畿地區便已嚴格加強內城的管理,不僅嚴格把控王城的流動人口,城內住民也梳洗過一次。

可以說,類似身份信息不全、信用值不足夠(有犯罪風險)的平民都被遷到外城,一到夜晚,城門垂下,禁止人員流通,內城竟被圈出一個相對安全的領域。

官宦、世家、富紳。環繞王城的內城僅僅住著這三類人,在被治安軍保衛的同時,亦拱衛著皇城。

因而,洛陽內城的夜晚是十分安全的。在洛陽城內出現亡命之徒,對三輔都尉而言是難以想象的事。

“足下可有看清刺客的麵貌?”

“天色太暗,且對方有意遮飾,故不曾看清。”

三輔都尉又問了幾個問題,再看崔頌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未曾驚擾他人,諸舍一切正常,無失盜之物?”

“貴宅門房亦無發現可疑的行跡嗎?”

這是懷疑門房私通外賊,故意把刺客放進來了。

崔頌雖覺得有這個可能,但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主觀地“有罪推斷”。高門大院雖然難爬,翻牆而入也是有可能的。再者門房所在素來由兩人巡守。兩名門房同時叛變的可能性不大吧?

崔頌實事求是、十分配合地與左輔都尉交代細節,徐濯在旁補充,可他也隻是看到刺客的一個側影而已。由於沒有造成實質傷害,對刺客的描述僅是崔頌的一麵之詞,原本對這件事十分重視的左輔都尉態度開始變得敷衍起來。

“君昨日乍逢變故,或對此事耿耿於心,實則賊人潛入貴府,隻為謀財也未定?許是不能得手,便心生怯意,假意要傷小郎性命,實則聲東擊西,方便自己逃走罷了。”

聽左輔都尉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奪命殺手一辭僅是他的片麵之言,現在既沒傷到人又沒有造成損失,世家子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誇大其辭也是有可能的。

崔頌還未聽出其中的弦音,崔琰就已被對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惹怒了。

“依君所言,隻要無甚惡果,這阿法亂紀之事便可不追究了?”

“下官不曾說過這樣的話。隻覺本案未必有足下說得這般眼中。崔仕子何故斷章取義,將某的推言曲解至此?”

被崔琰直麵一頂,左輔都尉也沒了好臉色,冷笑一聲,言中帶針地刺了回來。

崔琰忿然斥道:“便是謀財,其後也動了害人之心!大人意圖淡化其罪,將此案定性為‘偷盜未遂’,莫不是聽了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害怕上頭怪罪?”

“大膽。”左輔都尉重重甩袖,被長袖罩著的手抬起又放下,似乎想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又被君子之儀生生止住,“一介白身,安敢誹議朝廷命官?”

崔頌直起身,朝左輔都尉的方向行了一禮:“舍侄剛直魯鈍,快言快語,絕非對大人有不敬之意,還望大人海涵。”

左輔都尉的臉色好看了些。他雖不太想插手這件事,但崔家是清河數一數二的望族,到底不想將人得罪狠了。

他便接下了這個台階:“郎君客氣,奕亦有不周到之處,多有得罪。”

最後這個案件被定位盜賊入室,損失財物是一把琴,在南部尉府做了登記。

崔琰痛心疾首:“百年桐木琴心折,鑄琴大師業已仙去,此間再無瓊音也。”

崔琰在為那把折斷的瑤琴痛惜、惋惜、憾惜,身為罪魁禍首的崔頌看起來比崔琰還要傷感,可他實際上暗暗鬆了口氣。

虧得昨晚靈光一現,他在回房的時候想起這危險的琴,一劍把琴劈了,借機把鍋甩到刺客身上。

雖然有點對不住原主……至少短時間內是不用再擔心被逼著彈琴,從而被人發現不是原裝甚至當成妖怪架起來燒。畢竟文人雅士都有些左性,昔年伯牙因知音身故而絕弦,今時大概有一個姓崔名頌,據說很擅長彈琴的名士要開始戒琴了。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這個“一流的琴客(偽)”表示:自己就認準了這把,彈其他的琴?沒可能的。

他把斷琴的琴匣束之高閣,名為懷念,實為解脫。

崔頌就這樣維持著“低落”的心情,每天在房裡看書,直到三天後。

在太學院舉辦的洛陽文會,聚集太學學子、名士,以君子六藝,辨經論經為主,不分經派,不拘閱識,廣延群生。

蘇東坡曾大讚東漢學風:“學莫盛於東漢,士數萬人,噓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節下之。”足見此時學風之勝。

事實上崔琰一點也不想參加這所謂的洛陽文會。他有幾斤幾兩,自己心知肚明,不說那君子六藝,光“辨經”就夠他頭大如鬥的。至於作詩作賦……嗯,他覺得還是“一星期內練成神射手”更現實些。

然而想歸想,這場文會他還是得參加。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