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塵埃落定(上)(2 / 2)

沒想到崔頌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馬於榔大吃一驚,飛快地抬頭瞄了他們一眼,伸出手掩住懷中嬰孩的口,試圖蓋住他的哭聲。

或許是察覺到了馬於榔的慌張,或許是被堵住口,難以啼哭,嬰孩停止哭鬨,睜大一雙宛若清洗過的、琉璃似的眼,怯怯地看向崔頌與郭嘉二人。

崔頌從沒見過這個嬰孩:“這孩子是……?”

馬於榔局促地低頭:“這個孩子被放在廚房的草籠子裡,聽說是原來紮格斯人的……”

馬於榔不忍說出口,但崔頌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紮格斯人向來仇視漢人,不但肆意殺害,還有吃人之舉。

這孩子被放在那種地方,恐怕……

“我與元首領說了……她同意讓我照顧這個孩子……”馬於榔埋著頭,聲若蚊蚋,“但是我好像照顧不好。”

此時的馬於榔絲毫沒有當初被人孤立質疑時的漠然與倔強,仿佛一個普普通通,有些內向又有些自卑的少年。

崔頌見他踧踖不安,安慰道:“你一個半大的孩子,哪裡知道怎麼照顧小嬰兒,多向元娘他們取取經,很快就能上手了。”缺乏論據,他就地取材,毫不客氣地“賣”了郭嘉,“彆看郭兄運籌帷幄,仿佛什麼事都難不倒的模樣,還不是第一天就把郭奕弄哭了。”

郭嘉嘴角一抽。

如果他沒記錯,當時弄哭郭奕也有子琮的一份吧……

見馬於榔驚訝好奇地望了過來,郭嘉沒有去拆崔頌的台,繃著臉道:“凡事都有一個從不熟悉到熟悉的過程,無需沮喪,吸取教訓便好。”

崔頌假裝沒聽懂郭嘉話中的深意,讚成地點頭:“正是如此。”

馬於榔受到鼓舞,抱著小嬰孩上前:“能請二位先生為他起個名字嗎?”

起名廢崔頌將目光轉向郭嘉。

郭嘉思忖了片刻,想起剛剛嬰孩嘹亮的哭聲:“大鈞播物兮,坱圠無垠[1]。就起名馬鈞吧。”

沒什麼文學細胞,對詩詞一竅不通的崔頌:“……嗯。好名字。”

事實上他壓根不知道郭嘉說的那句是什麼意思,卻麵不改色地稱讚,毫無節操。

古人不管給什麼起名都要寓意、意象、立誌、引經據典……他這個偽古人簡直心累。

不過話說回來……馬鈞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馬於榔同樣沒聽懂郭嘉的前半句,他的關注點在另一樣事上:“隨我姓?”

他無比驚訝,甚至有些惶恐。

郭嘉道:“有何不可?”

“可我,我是罪人之後……”馬於榔壓下聲,艱難地擠出後半句話,“若要他跟從我的賤姓……”

“何為賤?”郭嘉肅容,“天不罪人,而由人定。這天下從來沒有天生的罪人,哪怕被定了重罪,也未必真的有罪。”

“販夫走卒,納鞋織席之徒,為生計憂;倡伶優人,樂工百師,各傳其技,莫非賤乎?縱被千萬人輕蔑,難以昂首,亦可堅守本心,振其衣,濯其足,又與他人何乾?世上未有賤者,不過自我輕賤罷了。”

這不是崔頌第一次覺得郭嘉的三觀與現代相合了。他在心中給郭嘉點了32個讚。

誰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呢?難道出生在貧困的家庭,或者家裡長輩坐了牢,就要被一棍子打死,活該接受彆人的白眼嗎?

郭嘉的這番觀點,彆說在階級嚴苛的古代要被當做異端,就是在現代也十分難得。

要知道在講究(相對)平等的現代,尚有不少人仗著自己有錢,不把窮人當人,視人命為玩笑。

打罵流浪漢,對服務員頤指氣使,瞧不起環衛工人,自視高貴……這些還算輕的。我爸爸是某剛,我爸爸是某江,小心我葉良辰讓你混不下去……每年都有同等腦缺鈣的大爺成為熱門話題,登上各版頭條。

崔頌絞儘腦汁從高中語文課本上扒拉下一句古文:“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漢朝開國皇帝劉邦年輕時還是窮得叮當響的小混混,黥布也被刺過麵,後來做了異姓王,要不是因為叛亂被殺,也算是一躍成為人上人,當得勵誌的典範了。

聽了郭嘉與崔頌的話,馬於榔大受觸動,再三向二人道謝。

入夜,崔頌正在夢中睡得香甜,忽聽外麵一陣喧嘩,旁邊有一隻手搖著他肩,生生把他晃醒了。

“奉孝……?”他眯縫著眼,還未完全清醒,“天亮了……?”

崔頌仍有些迷糊,郭嘉已從枕邊取過外衣給他套上。

“出事了,我們出去看下。”

崔頌慢半拍地閉上眼,等到“出事了”三個字在他腦中走了一圈,又猛地睜開。

“出了什麼事?”

郭嘉給他罩上鬥篷:“邊走邊說。”

崔頌與郭嘉來到帳外,一直到營寨的東北角。

郭嘉一邊走一邊解釋:被白榮關在柴房的刺客不知怎的逃了出來,正好被巡夜的人發現,引起了整個營寨的騷動。

抵達出事現場,崔頌見到前方的情形,不由睜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