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更半(2 / 2)

這個美顏項目號稱“冰肌玉骨”,而淩一弦最先感覺到的,卻是皮膚上的“神清氣爽”。

那股像是抹了薄荷油般的微微涼意,漸漸從皮膚滲入肌肉,再進一步地入駐筋骨。

整個過程都十分的輕鬆愉快,淩一弦渾身上下都輕飄飄的,就好像大部分的重力都被卸下一般,惹得她眉頭漸漸鬆開。

隻是……

當那種涼意絲絲縷縷滲入經脈之際,淩一弦猛然睜開了眼睛。

等等,現在的情況不太對。

“係統,”淩一弦第一時間呼叫了海倫係統,“你們這個項目在進行時,會產生明顯的異樣感嗎?”

“在我們的時代裡,這是一個可以一邊喝奶茶一邊完成的美容項目,它以短暫、迅捷、舒適出名。”

係統從淩一弦的表情中意識到了什麼,語氣漸漸變得凝重:“您現在感覺不適嗎,宿主?”

“我感覺……”

淩一弦遲疑著,細細體會那種難以描述的微妙的感受。

“如果把我自己形容成一片土壤,那這次美顏正在進行的事情,就是把紮根的植物從土裡都□□。”

係統的數據流裡,同時展開十八股關於淩一弦當下的身體指標。

“什麼?您能說的再清楚一點嗎!”

一日為學渣,終身為學渣,既然是學渣,何必再磨牙。

這種緊要關頭。宿主直接說大白話就好了啊!

然而淩一弦搖了搖頭,沒有再作出回答。

——她找不到更加確切合適的形容了。

如果說,此時的淩一弦是一片土壤,那麼美顏項目所做的,就不止是將雜草被拔離肥沃的田野,更像是一下子剝奪了整片土壤上一半的生態環境。

按理來說,毒素的抽出應該會讓淩一弦感到舒適。

但不知為何,當伴隨多年的毒性被從經脈抽至肌肉,又從肌肉一步步退到皮膚時,淩一弦竟然隻體會到了一陣空蕩蕩的茫然與空虛。

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淩一弦忽然說:“停下。”

係統:“……我可以停,但我不敢停,宿主。”

“宿主,您的情況和普通的美顏手術不一樣。要知道,您的身體中飽含劇毒。”

大概是真的著急,係統連說話的語氣都加快了許多:

“現在,位於您筋骨經脈中的大部分毒素,都已經轉移到了肌肉和皮膚當中。但這些毒素尚未來得及儘數排出。換而言之,您肌肉和皮膚中存在的毒素,是過去的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假如在當前這種狀態下滯留太久,就相當於打破了您過去形成的體內平衡。在不確定您的肌肉和皮膚是否能撐住之前,我不能停下,不然就是在用您的生命做實驗!”

淩一弦現在的狀態、以及她和毒素的僵持,就相當於人與胃酸的關係。

胃酸可以被胃帶好好容納,即使偶爾幾次嘔吐,胃酸順著食道返上來一些,對人體也不會有太大的傷害。

但如果讓大量胃酸長時間地保持在消化道內,那無疑會造成燒灼性的災難。

“……”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雖然係統隻是履行自己勸解的職責,但淩一弦卻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等等,她明白了。

“我知道了。”顧不上和係統解釋其中的原因,淩一弦直接說道,“係統,把項目停下,就現在。”

“宿主!”

“還記得嗎?”淩一弦嚴肅地反問係統,“我們一開始就談好了的,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她指的是第1次來到這間宿舍時,淩一弦和係統互報家門,接納彼此的那個場景。

係統的記憶力遠比人類要好。

隻要數據仍處於它的儲存中心裡,它就永遠不會忘記過去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

喃喃地應答了一聲,係統的電子音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儘管運算模塊已經亮起十八盞紅燈,但在淩一弦的強烈要求之下,係統還是十分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它順從淩一弦的意願,把正在進行中的“冰肌玉骨”項目,直接暫停。

立竿見影地,那股被抽取的感覺中斷了。

淩一弦匆匆閉上了雙眼。

她此時正盤膝而坐,五心向天。在這個姿勢下,調動起內力來可謂得心應手,甚至比眨一眨眼的速度還要快上一些。

——對於係統剛才的警告,淩一弦其實全都聽進去了。

係統對於情況的判斷有理有據,它提及的某個詞語,也徹底解開了淩一弦心中疑惑。

那個詞是“平衡”。

16年來,淩一弦日夜不分地和毒素朝夕共處,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西風頂過西風。

她的內力跟毒素互相壓製、互相糾纏,最終就像現在這樣,達成了一種雙方都能接受的奇異平衡。

積年日久,這種平衡已經成為兩股力量之間的特殊生態。而那些一直深埋於淩一弦骨血中的毒素,甚至已經成為她自身的一部分。

這就難怪當毒素被驅除時,淩一弦感覺自己像是一片土壤,而土壤上的小半個生態環境,都在被連根拔起一樣。

相處了16年的毒素被一朝清空,這會導致什麼,淩一弦不知道,係統數據裡大概也沒記錄過類似案例。

淩一弦可能一下子變得非常健康,也可能遇到一些她之前想不到的小麻煩,又或者……

又或者,就像她現在正在做的這樣。

淩一弦凝神於泥丸宮和下丹田兩處。

她閉目內視,控製著內力在自己經脈中遊走一個周天。下一秒鐘,這股強大的力量,在淩一弦謹慎的操縱下,順著經脈流淌而出。

它們宛如一隻隻靈巧的手,爭離筋骨,透入肌膚,然後精準地掐住那些隻差一步就要被排除的毒素。

——又或者,淩一弦可以不必等待毒素排除後的宣判。

她可以像現在這樣,抓住這些曾經令她夜不安寢的劇毒,然後馴服他們。

係統的美顏手術,像是一股難以控製的外力。它簡單直接地打破內力和毒素原本互相壓製的平衡。

分子級的美顏項目,把這張曾經網住淩一弦十六年的劇毒大網撬開了一道口子。

而淩一弦則窺得這個千載難逢的絕世良機,勇敢地主動迎了上去,順勢展開反撲。

內力用儘“纏”字訣,死死糾纏住肌骨中成絲成縷的劇毒。

它們咬定了這熟悉的老對手,過往無數次的交鋒經驗、無數次的壓製經曆,讓淩一弦在操縱自己內力鎖緊毒素時,顯得分外遊刃有餘。

……恍然之間,淩一弦回憶起自己小時候斬殺的雙頭蛇。

那時她才9歲,雙頭蛇的一個尾巴尖兒,就比淩一弦的大腿還粗。

這種異獸相當難以對付,如果是單個武者碰上,多半會有去無回。

因為它們的身體茁壯、行動迅捷、身帶劇毒,而且還兼有兩顆一樣靈活的頭顱。

如果武者攻擊雙頭蛇的尾部,兩條頭將左右夾擊,把武者包圍在中間。

如果武者攻擊雙頭蛇的頭顱,那麼另外一隻蛇頭,就會順勢猛擊武者的背心、脖頸和一切要害之處。

那一年,九歲的淩一弦山間的羊腸小道上,和雙頭蛇狹路相逢。

雙頭蛇見淩一弦年幼,就以為她可欺,想把她一口咽進肚裡作為當天的晚餐。

那時候,淩一弦的武功還沒有現在這麼高。她隻和雙頭蛇交鋒了幾個回合,就已經顯露出敗象。

當然,淩一弦可以用自己的毒血作為防禦。但若不到關鍵時刻,這道殺手鐧絕對不能輕易動用。

步步緊逼之下,淩一弦豁然把心一橫。

她縱身一躍,隻身跳進了左側那隻大蛇的血盆大口當中。

既然淩一弦已經被一隻蛇頭含進嘴巴,那麼,另一條蛇頭的攻擊就無法奈何了她。

借著沿食道一路下滑的旅程,淩一弦把雙頭蛇攪得腸穿肚爛,最後從蛇背上破腹而出。

自救成功的小姑娘渾身都染著腥臭的粘液,她滿身都是血腥氣,體力幾乎耗儘,搖搖晃晃到站不穩當。

然而,饒是這樣,淩一弦握刀的手還是很穩,斬草除根的意念,也仍舊堅決。

她快步走上前去,一刀把剩下那個仍在喘氣的蛇頭剁成兩段。

赤紅色的蛇頭飛向天空,冷血動物的滿腔的腥血噴灑而出,澆了淩一弦滿頭滿臉。

還很幼小的淩一弦沒露出嫌棄神色,她甚至表情都沒變化一下。

淩一弦擦擦臉上的血,她脫下上衣,隨手擰了一把,然後蘸著還沒乾涸的蛇血,把自己身上。殘留的消化道粘液清理了一遍。

在主動投身蛇腹的時候,淩一弦腦海裡也曾閃過各種結局。

她可能被消化液直接腐蝕掉半個身子、也可能被悶在蛇肚子裡,因沒有氧氣而被活活憋死。

但在片刻的思考後,淩一弦還是主動迎了上去。

沒有什麼其他的理由,在不動用毒血的的前提下,那是當時唯一的解法。

都說三歲看到大,七歲看到老,淩一弦的性格由此也可見一斑。

她從小就心硬、愛賭、而且慣於自己做自己的主。

年幼的淩一弦可以毫不畏懼地投身蛇口,那麼年少的淩一弦自然也願意賭一賭降服毒素的概率。

她把自己的內力分而化之,每一股都撚成不及針尖粗細的一小撮。

這些星星點點的內力,猶如蓄勢待發的燎原之火,被淩一弦小心地送入一個個劇烈波動的毒素團中。

隨後,淩一弦兩麵操作內力,內外夾擊,分而化之,力爭將毒素收為己用。

終於,大概在半個小時以後,第一縷被馴服的毒氣由淩一弦的內力包裹著,兩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臂指使地自發投入淩一弦的丹田。

那之後,就是第二股、第三股……

更多的毒素都被馴服。

直到將自己搜羅範圍內的毒素收納完畢,淩一弦才睜開眼睛,神色奕奕。

她催促係統:“繼續呀。”

係統:“……”

目睹了全程“馴毒記”的係統,已經被震撼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它的心路曆程從一開始的“天哪,宿主要作死了,我攔不住她!!!”

再到“置之死地而後生,宿主好樣的!”

最後又進化為“啊?可以這樣?還能這樣?竟然還能這樣?!!!”

到此刻為止,係統已經徹底對淩一弦佩服得五體投地。

它終於明白,淩一弦能在劇毒的包抄之下,活蹦亂跳地活到今日,其中自有它的道理。

要是問係統還有什麼想說的,大概就隻有一句“宿主牛b”了。

……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係統徹底成為了淩一弦的工具統。

淩一弦說“停”,美顏項目的進度就要暫停;淩一弦說“開”,美顏項目就會繼續進行。

如此,停停開開數個回合,搞得“冰肌玉骨”明明作為海倫係統商城中的頂級招牌,卻b格儘失,完全不見它價值450萬積分的昂貴尊嚴。

直到最後一次,淩一弦說:“開。”

係統不得不提醒她:“宿主,冰肌玉骨的美顏項目已經結束了。”

“啊,是嗎?”

淩一弦張開眼睛,略微茫然的眨了眨,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她睫毛上還掛著一點朦朧的水汽,這讓淩一弦平時極富攻擊性的鋒利目光,都因此柔和了不少。

係統:“是啊,您的收獲如何?”

淩一弦感受了一下自己暢通的經脈,隻覺得毒素被收攏大半,身體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那本是世上大多數普通人與生俱來就享有的權利,但對淩一弦來說,這卻是她上下求索之後,方能獲得的平靜。

“我很好,非常好,特彆特彆的好。”

連續用了三個形容詞,淩一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嘴角彎起了一個非常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快樂笑意。

“謝謝你,係統。”

身體中的毒素並未被全部收容。

畢竟,係統的美顏項目隻是打破了毒素原本維持的平衡,給淩一弦創造了一個自己把握的機會,而不是把它們都暴揍一頓,綁好送到淩一弦的丹田裡。

但經此一役,淩一弦已經收容了自己肌骨中80%的毒素。

至於剩下的,以及位於眼睛、指甲……等未曾動搖的位置,淩一弦也相信勝利來日可期。

有了今天的成功經曆打底,淩一弦確定,隻要自己繼續兌換美顏項目,就能再次撼動身體中貯藏的毒素平衡,再將它們都一舉抓獲。

除此之外……

淩一弦上揚的嘴角沒有任何收回的趨勢。她的眼睛彎成兩輪月牙,笑容燦爛得像是一捧向日葵。

單看這個表情,沒準會有人以為淩一弦在大路上見到了不具名的巨額現金。

淩一弦快樂地說:“係統,原來你的美顏項目,真的能夠洗經伐髓啊!”

真不愧是分子級、跨時空的海倫係統,用過的人都說好!

要知道,沒有人天生就體質完美無缺。

像是皮膚上的痣印和胎記、左邊身體和右邊身體的一丁點不對稱、以及經脈裡的雜質,和經年累月沉積下來的淤堵,都是人生必須麵對的難題。

然而,當係統的美顏項目結束以後,淩一弦卻驚喜地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的經脈乾淨得像是保齡球賽道,像是剛剛被清洗衝刷過一般。

那些與生俱來的雜質,和被分離出的毒素一起,在分子級彆的改造中被清掃出去了。

當淩一弦運轉起她的功法,十六年來,她的內力第一次在經脈中如此暢行無阻。

如果說,以前淩一弦的內力是在步行,那現在簡直就是在溜冰。

“對了,”淩一弦的語氣裡帶著一點急切的興奮,“係統,我現在有了個新本事。”

就像是小孩子著急給自己的好朋友炫耀新玩具一樣,淩一弦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窗台前,手指輕撫了下盆君子蘭的葉子。

此刻,在淩一弦的丹田裡,被收容的毒素和內力相生相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構成太極球般的形狀。

淩一弦心念一動,精純的內力就挾裹起一縷毒素,順著經脈奔騰而出。

這股裹了毒的內力從淩一弦的指尖噴發,直接傳遞到君子蘭的葉片上。

刹那之間,隻見那片原本肥厚的綠油油葉子,轉瞬就枯萎如灰。

而如果淩一弦不動毒素,僅用內力,君子蘭的葉子隻會被她的勁道撕碎。

帶毒的內力,順應著淩一弦的心意。

在實戰當中,這將是怎樣一個可怕而又令人防不勝防的殺手鐧啊!

在自己的丹田上輕按兩下,淩一弦眼中浮現出一絲驕傲的笑意。

她已經和體內的劇毒在鬥爭中同生了十六年。她熟悉它們,甚至勝於熟悉她自己。

“但現在,係統。”淩一弦挑起眉毛,神采飛揚,笑靨如花,“它們是我的了。”

——它們被淩一弦所征服。

“恭喜您,宿主。”

直到現在,獲得了淩一弦的親口保證,係統才將將放下心來。

還不等它學著人類那樣,用電子音籲出一口長氣,就聽到淩一弦發出了一聲不省心的驚叫。

係統:“宿主!您怎麼了?!”

淩一弦大驚之下,甚至爆了句粗口,“臥槽,為什麼我的手怎麼變得這麼白?”

這個亮度,在黑夜裡都尼瑪能反光了吧?

但見淩一弦原本暗沉無光的病態膚色,如今卻已經成為一種令人豔羨的雪白。

從前,淩一弦的皮膚總是略顯乾燥,然而現在,她的整條胳膊都帶著一股瑩白的水潤感,讓人看了簡直喜愛的得想伸手掐上一把。

淩一弦抬起手,來對著光線照了照,發現自己的手指邊緣,甚至有些隱約的半透明質感。

隻有特彆白的皮膚,才能對著光映出這樣的感覺來。

水潤、白皙、透亮,這就是淩一弦如今的皮膚狀態。

假如現在給淩一弦拍張硬照,作為某護膚品的使用效果圖的話,想必能說服許多女孩子掏腰包購買。

見淩一弦驚叫不是因為身體問題,隻是因為美顏係統不摻水的產品效果,係統終於放心。

作為小小的報複,係統在淩一弦的腦海裡,翻給了她兩個白眼。

“您還沒有見識過‘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這樣專門具有針對性的美顏項目吧?”係統得意地一笑。

“彆驚訝,宿主。美顏之路才剛剛開始,您現在才哪兒到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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