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滿場萬籟俱寂。
不比直播間裡群策群力,有人在彈幕上充當理解小能手。
此時此刻,位於現場的觀眾們,完全被這一桶冷水給潑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如果有人站起身來環視四周,他在前後左右的觀眾臉上,就隻能看到無儘的懵逼、懵逼、懵逼和懵逼……
台下的觀眾們已經呆若木雞,而舞台之上,剛剛結束表演的選手和導師們,狀態竟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小組裡的選手自不用提了,她們麵麵相覷,互相交流著眼色:
—“怎麼還有這個安排?”
—“不知道啊!”
—“弦姐之前說過要搞這一出嗎?”
—“不記得啊!”
突如其來的事態,宛如衝浪時迎麵拍來的一個大浪頭,將留在台上的姑娘們淹沒其中。
六個人,十二隻眼,排在一起正好是兩串省略號,極儘吻合地表明了選手們此刻的心情。
而比起沒讀懂答案的選手來,早就得到透題,知曉本次考試內容的導師明秋驚,反應居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此時此刻,明秋驚的耳朵代替了他的眼睛,而他的雙眼則沉浸在悲傷之中不願睜開。
唉,就讓他再晚一秒鐘麵對現實吧。
可歎,他居然連像好兄弟江自流那樣,高呼一聲“是對麵先動的手”都做不到。
——說出來大概沒人相信,但明秋驚真的勸過淩一弦。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
某一次從武者局加班回來後,淩一弦和明秋驚商議,邀請他來做本組的助戰導師。
明秋驚欣然應許。
淩一弦又提出了那個“花謝花飛花滿天”的舞台效果。
這種暗器手法叫做“漫天花雨”,關竅便在於發出的暗器必然小巧輕靈、綿綿不絕,好似一場早春的細雨,不知從何而起又從何而止。
縱觀整個《武妝101》節目組,哪怕把提包走人的杭碧儀和滑應殊都算上,也隻有明秋驚能打出這樣的花雨來。
明秋驚自然無有不允。
隨後,淩一弦又提出了交手一招的要求。
對於這個,明秋驚也沒有問題。
但問題在於……
在提出了交手要求以後,淩一弦自己低頭想想,有點不太確定地問明秋驚:“不過咱們這麼乾,是不是有點偏題了?”
好學生·擅長寫作文·可以一人負擔三人份檢討的明秋驚不以為意地說:
“稍稍跑題也沒關係,隻要把主線拉回來就好。”
——事後複盤回想起來,明秋驚隻恨自己不能穿梭時空。
假如他有這項特異功能,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伸長手回到過去的這一刻,擲出一發鬆軟奶黃小饅頭,提前堵住自己的嘴。
明秋驚的答案啟發了淩一弦不為人知的思考回路。
摸著下巴嚴肅地想了一會兒,淩一弦恍然大悟。
“我想到了,秋驚,你可以給我澆水?”
“……啊?”
“扣題嘛。之前說過,你可以扮賈寶玉。不過我覺得……”
用一種微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明秋驚一眼,淩一弦露出了一個隻有自己能夠領會的微笑。
以明秋驚的人品才華,演繹賈寶玉這個脂粉公子,未免太虧了些。
所以乾脆更進一步,讓他來當神瑛侍者好了。
正好,淩一弦這次是一棵草!
“……”
聽完淩一弦全部計劃的明秋驚,雙眼無聲地失去了高光。
他反複地和淩一弦確認:“甘露的話,我用玉淨瓶裡的水朝你點兩滴不行嗎?”
淩一弦擺擺手:“你說的這是觀世音啊。”
明秋驚垂死掙紮:“我也可以用小噴壺朝你身上噴兩下。”
淩一弦摸摸下巴:“那樣的話,表達效果不夠到位吧。”
明秋驚:“……”
明秋驚委婉地說明:“如果直接提桶澆的話,展示出的舞台效果或許會過於……剛猛。”
他認為,現在的人類未必進化到了可以欣賞這種藝術形式的地步。
鑒於他的反抗意誌過於堅決,淩一弦眯著眼睛盯了明秋驚一會兒,終於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確實,提桶澆花什麼的,跟你的氣質是不太吻合。”
見淩一弦終於露出一絲改變主意的跡象,明秋驚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然後下一秒鐘,他就聽見淩一弦說:“沒事,我還是去拜托江自流吧!”
明秋驚:“……”
等等,你回來,你要去找誰?
在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明秋驚當即眼前一黑。
——明秋驚怎麼可能讓淩一弦去找江自流幫忙。
——畢竟,明秋驚可太熟悉淩一弦,也太熟悉江自流了。
——明秋驚敢用自己的人格擔保,如果讓江自流來擔負起這項重任,那全程都沒有小水桶什麼事了。
他會直接掄起缸澆!!!
沒人比江自流更懂澆水。
畢竟,江自流當年在少林寺裡當武僧的時候,就是這麼澆園子的!
迅速而艱難地在心中作出了權衡,明秋驚挽留道:“一弦,你等等。”
風蕭蕭兮易水寒,明秋驚尚未發芽的愛情之路,即將一去不複還。
他悲壯地說:“還是讓我來吧。”
…………
這一刻,在四麵的寂靜無聲裡,縱觀全場,大概隻有淩一弦最為悠閒。
淩一弦施施然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站起身來,與此同時,她運氣內力遊走周身,將自己披散的長發和衣物儘數蒸乾。
在執行“站起來”這個動作的時候,淩一弦手上也沒閒著。
她一隻手摘掉了頭上的“柳葉”,另一隻手則彆了根帶著莖乾的翠綠草葉上去。
頭頂綠草,身穿白衣,再配合上淩一弦此刻不慌不忙,舉重若輕的氣質,她看起來就宛如一個……性轉後又年輕四十歲的慢羊羊本羊。
“……”
像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次牙牙學語,少許觀眾終於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結合著上一次公演,淩一弦把狼牙棒懟進石頭,轉手從衣服上摘了個金色線頭充當金箍棒的操作還曆曆在目。
這一次,居然有人微妙地與淩一弦的思維發生了交接。
“這是……絳珠仙草長出來了?”
“啊我懂了,弦姐這次表演的是絳珠仙草啊。”
“呃,那明導師就是澆水的神瑛侍者唄?”
“哈哈哈,要是這麼看的話,似乎還挺……有、理、有、據的呢。”
伴隨著絳珠仙草亭亭玉立地長成,冬日的冰層融化,暖春重回大地,空氣中終於又出現了窸窣的聲響。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淩一弦,正用一種十分欣慰的眼光盯著台下看。
“係統,你看。”淩一弦望著原本舉起猴形燈牌的那片角落,“我的粉絲還是能講道理的。”
他們悔改了!
他們把猴形立牌收起來了!
他們把帶著彩燈的小條幅也收起來了!
淩一弦心滿意足地咂咂嘴:“係統,你看,他們真的好愛我哦。”
係統:“……”
不知為何,從淩一弦開始出演節目起,係統就一直沒有說過話。
等到後來,節目進行到了澆水這一步的時候,係統的表現就更是沉默。
直到現在,聽見淩一弦的點對點召喚,係統才捏出了一個疲憊、無力、蒼老的電子音,幽幽提醒道:
“宿主,雖然但是,我覺得真實情況可能和您想象的不太一樣……”
它要告訴淩一弦嗎:在華語最大線上社交軟件裡,“草姐”兩個字,正以一個十分可觀的速度,以每分鐘被人發表若乾次的速率,從零到有一路上漲!
思考片刻,係統最終還是委婉地提醒道:“宿主,人不能在一個坑裡摔倒兩次。”
——您還記得嗎,上次您的粉絲當麵收起“吒姐”、“三太女”相關的燈牌時,您是多麼的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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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一弦毫無她剛以“草姐”的這一新名號,背刺了“猴姐”的自覺。
她和六個神情縹緲,羽化登仙的隊友一起返回了後台。
並且,淩一弦還任由周思曼像個剛破殼沒多久的小鴨子那樣,懵懵地牽住自己的手。
剛一走進後台,淩一弦就察覺氣氛不對。
她抬頭一看,隻見在場的三十五名選手,除了她自己之外,幾乎人人臉上都寫著“欲言又止”和“我有話說”。
淩一弦奇道:“你們這都是怎麼了?”
姑娘們對著淩一弦,一副想要叮囑什麼,偏偏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誰先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即,歎息聲連成一串,很快就彙聚成一片寫滿無奈的雲。
在本次淘汰賽結束以後不久,淩一弦收到了某個被淘汰的前隊友,托人送進節目組的小禮物。
“腦○金?”淩一弦讀著瓶子上的小標簽自言自語,“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
在主持人說過套話,現場統計了票數以後,很快就又到了最為緊張刺激、動人心弦的淘汰時間。
比起最開始,一百零一個選手在偌大的舞台上,分成兩排站好的熱鬨場麵,現在隻剩下三十五個女生的大舞台,無疑變得冷清了些。
但是,這剩下的三十五個女生,無一不是環肥燕瘦,各有特點。
不提本屆最為出名的四級武者淩一弦,也不提歌舞全能,天生c位的陶嫦君。
無論是“不自知的動物世界”周思曼,還是甜心天使向佳檸……女孩兒們的名字和因她們而滋生出的愛,無疑點燃了夏日的夜色。
當她們在舞台上齊齊亮相的那一刻,台下觀眾的歡呼叫好聲不絕於耳。
粉絲們紛紛搖著燈牌,為自己喜歡的選手鼓勁加油。
從一開始的入營儀式到現在,隔著屏幕、現場,以及或許千裡之遠的車票,他們陪同自己喜歡的選手一路至此。
在周圍環境的渲染下,就連錦瑟們都一個激動,把之前默默收起來的等人高猴形燈牌又給掏出來了!
淩一弦:“……”
啊這,大可不必。
主持人雙手微壓,止住台下潮水一般的喝彩歡呼。在點亮身後代表著名次的大屏幕前,他先宣布了一件事。
“在這個星光璀璨的夜晚,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宣布。”
“在我身後的這35位選手之間,有一個人將主動退出選手之列。”
“她就是——”
當那個名字被主持人念出時,幾乎全場的觀眾都屏氣凝神。
許多人都在心中默念道:不要是我喜歡的妹妹,不要是我喜歡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