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杖斃宮女時,她已是那等反應,他不能在她麵前太過……率性。
不過,罪魁禍首卻是無需客氣——既已徹底撕破臉,也不必裝兄友弟恭,直呼其名已是客氣。
他這一句出口,眾人便知此事關鍵者,皆目光複雜地看向赫連燊。
站在赫連燊身側的安貴俯身,解開勒住其口舌的布帶。
赫連燊呸了聲,閉上眼睛,不說話。
赫連煜眼也不抬,淡淡道:“若是你無話可說,那你一府一百三十二條性命,以及後宮的成氏——”
赫連燊瞬間被激怒:“赫連煜你還有人性嗎?”
赫連煜頓了頓,瞟了眼那群黑衣私兵,道:“若是朕沒有人性,這些人,朕會一個不留。”
赫連燊:……
他直接閉嘴不言。
圍觀眾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張瑩琇跟著望向那群被兵丁包圍的黑衣人,打了個哆嗦。
仿佛一直看著下頭的赫連煜卻立馬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柔荑,抓在手心輕輕摩挲。
張瑩琇垂下眼瞼,盯著那骨節分明的長指,不知道在想什麼。
赫連煜以為她放鬆了些,才接著朝赫連燊道:“既然你無話可說,那朕說。”
他揮了下手。
托著筆墨紙硯的長貴上前兩步,跪在他下首一幾前,開始鋪金絲布帛、筆墨硯台。
這是要當場寫聖旨了。
翰林院學士定了定心神,朝上首的赫連煜行了一禮,恭敬地走至長貴那兒,跪坐下來,提筆蘸墨,候旨。
赫連煜目不斜視,慢慢開口:“先帝中道崩殂,蒙先帝不棄,得封大位,誠宜愛敬弟兄——”
“彆惺惺作態了。”赫連燊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他,道,“成王敗寇,我既然輸了我認栽,要殺要剮隨你便。你若是真念幾分兄弟情義,便不要為難我母妃、妻兒。”
赫連煜看著他:“你在跟朕談條件?”
赫連燊咬牙切齒:“是,論卑鄙無恥,我不及你。連父皇你都能下手,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來的?”
此話一出,本就在裝鵪鶉的諸位大臣更是恨不得將腦袋埋進胸裡。
裴成翰皺眉,站出來,朝地上的赫連燊拱了拱手:“此事非同小可,庸親王萬不可胡言。先帝駕鶴之時,微臣有幸伺候左右,微臣可證明,皇上對先帝並無半分不敬,更不會有傳聞的弑父之舉。”
他掃向四周,加大音量,“彼時,除微臣外,還有常大人、陳大人、方大人等同僚在場,諸位若有不信,也可以請大人們出來質詢。”
當然,就是這麼一說。這幾位大人都是先帝重用的老臣,年歲都高,折騰不起,並沒有參與此次圍獵。
故而,赫連燊極其不屑:“就聽你一麵之詞?誰不知道父皇一直看重二哥,臨到頭突然換人?誰信啊?”
“四弟需要胡說!”聽到他提及老二,老大赫連燁忙站出來製止他。
赫連燊艱難地扭過腦袋:“大哥你也彆裝好人了,難道你也信了他們的鬼話嗎?”
赫連燁急了:“那段時間我們天天都能見著父皇,你覺得父皇神誌不清了嗎?他既然選了老三,必定有他的道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執著這些作甚?”
赫連煜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爭吵,茶幾遮擋後的大掌卻握著張瑩琇的柔荑輕輕揉捏。
張瑩琇猶自發呆。
躺在地上的赫連燊冷笑:“我執著?我執著什麼?我就是不服!憑什麼我們兢兢業業習文閱史,還不如他一個屁都沒學過的——”
赫連燁急忙打斷他:“四弟你怕是魔怔了,皇上才華橫溢、學富五車,豈是我等可比擬的?”
“好一個才華橫溢、學富五車!”赫連燊大笑,“一個冷宮長大的皇子,竟然能才華橫溢、學富五車?!難不成這才華學識,還能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他仿佛想起什麼,雙目陡然圓睜,驚叫道,“對,這丫肯定有什麼妖法!不,說不定這家夥根本不是我們的兄弟、也不是我們赫連家的人——”
“四弟!休要胡說八道!”赫連燁心驚肉跳打斷他。
這些年來,後宮一直謠傳皇三子非先帝親子,當年的麗妃也正是因此被打入冷宮。待赫連煜登基後,這謠言更是越傳越烈。四弟提起這茬,莫不是嫌死得不夠快?
赫連燊卻亢奮異常,甚至開始拚命掙紮:“他肯定有問題。他太多問題了!方才在穀外,他竟然還能引來天雷,炸傷我無數兄弟——這家夥不是人!你們趕緊抓住他,他一定不是人——”
“四弟!!”赫連燁大驚失色,飛奔過去捂住他嘴巴,怒瞪向安貴,“愣著乾什麼?給我堵了他的嘴!”
安貴卻不聽他的,隻安靜地站在邊上。
赫連燁隻得緊張地看向上座:“皇上,四弟這是魔怔了,您……唉,望您法外開恩。”
赫連煜挑眉:“都說完了?”
被捂住嘴的赫連燊“唔唔”著不停掙紮。
赫連燁索性整個人壓上去,摁住他不讓他開口,麵上則朝著上座賠笑:“皇上請說!”
赫連煜看著掙紮不已的赫連燊:“四弟是不是對方才的天雷心存疑惑?”
赫連燊停住掙紮。
連赫連燁也懵了。話題怎、怎麼跳到這裡?
赫連煜也沒真要他們回答,隻朝章宏深招手:“推上來。”
“是。”
章宏深轉頭,一揮手,立馬有倆人奔出隊伍,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臣們更懵了。這一開始的謀反篡位之亂,怎麼吵著吵著,變成議論皇上是人是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