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兩人陷入詭異的沉默。
準確的來說,是藺無闕整個人的氣勢忽然變了,沉寂了下來。
鐘魚沉浸在自己憂鬱的情緒裡不可自拔,一開口就停不下來,嘴裡還在叭叭叭地說個不停,像個剛走丟自己爬回來的熊孩子,語無倫次。
藺無闕沉默了片刻,然後再次撫著她的下顎骨,慢慢地抬了起來——
鐘魚抬眼看他,就看到他冰封的麵龐出現了裂痕,如冰雪消融,緩緩地露出勾魂攝魄的笑容來。
他慢條斯理地問:“想起來了?”
不知怎麼的,鐘魚有種後頸微微發涼的感覺。她愣了下,怔忪地點了點頭。
“那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說到這裡,藺無闕笑容就變得有點扭曲了,卻又莫名心平氣和地說道:“鐘魚,我生氣了,你早已經死一百遍了。”
對這點,鐘魚一點都不懷疑,渾身僵硬。
他懶懶地看她:“你知道嗎?”
鐘魚那嬌氣的眼淚都不敢在眼眶裡打轉了,忙不迭點頭:“知,知道。”
不管在什麼時候,隻要他一發病鬼畜起來她就老實了。藺無闕向來是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的人,他要是真的動怒火,不會跟你客氣,他真的什麼殘暴血腥的事都做得出來。
藺無闕像是陷入了回憶,慢慢地說:“我其實開始就想掐死你算了。裝傻充愣,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我的錯。”鐘魚想都不想就認罪。
可怕。
秋後算賬,該來的還是來了。
想想自己以前當著他的麵,做的各種各樣作妖作死的行徑,老是想著收拾包袱跑路,被他冷眼看著,一路都忍著居然沒把她掐死了事。
那是連魔鬼脾氣都沒了。
鐘魚試著把自己代入角色……難受,那時的自己就像自作聰明的傻球,沒被拍死真的萬幸。
簡直……不忍直視。
藺無闕臉上表情冷冷的,道:“後來我就改變主意了,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時的鐘魚已經是戰戰兢兢的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道:“……因為愛?”
藺無闕:“……”
他又沉默了。
她好像總是有辦法把話頭帶到很奇怪很怪異的地方去,也並沒有多高明,但就是她這樣無厘頭地胡來,就能輕而易舉地就把他骨子那股戾氣消了下去。
就像一開始,他缺了心魂靈府瀕臨破碎邊緣,見她一副什麼都不記得沒心沒肺的蠢樣,那個時候,他陰暗扭曲的心裡有上百次想掐死她的念頭,可動手時,她慘白著臉胡說八道還是做點什麼,他立刻就有上千個原諒她無知的理由。
情緒極度的反複無常。
藺無闕知道自己很不正常,但他從來就沒正常過,看著看著,猶豫著猶豫著,他就放任她不管了。
後來,他漠然的想法就變成了,隻要她不跑,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怎麼樣都可以……
鐘魚見他沉默不語,心裡就更沒底了,“藺哥……”
誰料,神色陰鬱的藺無闕突然開口了,道:“你說的對。”
鐘魚:??
什麼我說的對?
藺無闕卻不解釋了,他把她抱住,隨後他便將腳邊的亂石給一掌震開了,似乎是帶著她繼續往更深的地方走。
鐘魚把他摟緊了,忙問道:“我們去哪裡啊?不回去了嗎?”
藺無闕唇角微勾,眉梢揚了揚,道:“回去?你想去哪裡?”
鐘魚看他麵色稍霽,勾了唇角,這像是有感染力似的,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往上揚,也抱緊了他,說道:“哪裡都可以。跟你一起就行。”
反正她不怕。
上輩子連死活都不顧了,私奔得徹徹底底,現在情況可就太像了,所以她連心理建設都免了。
大概是不經意間又想到什麼事,鐘魚縮在他的懷裡,止不住地笑。
她自以為矜持地扭捏著,動作也並不小,藺無闕自然也察覺到了。
不過他沒說什麼。
當然這時候,他們還不能回去。
北冥海遼闊無垠,底下波濤洶湧,深不見底。鐘魚早就領教過這個地方的陰煞重氣,處處危機四伏,而且越是往深處走,人就越發不舒服。
這地方是深淵鎖龍牢。
她來過。
所以鐘魚察覺之後,也反應過來,猜到藺無闕要找的地方是什麼了。她驚訝地問:“藺哥,我們又要去挖那個東西嗎?”
她沒記錯的話,再往破碎的祭台下麵走,應該就是那個存放著天魔之力的地方了。
“嗯。”藺無闕應了一聲,眸光微冷,眯起眼,沉聲道:“如果還在的話。”
鐘魚微訝。
他們到了一處巨大的亂石縫隙,就跳進去了,那裡麵漆黑的邪煞之氣十分淩厲,如風如刃,寒氣逼人。
鐘魚感覺很不適應。
不過這也不是她第一次體會這種凶猛的衝擊力了,難受是難受,但還能扛得住。
畢竟第一次的時候,藺無闕是直接把她扔下去的,根本不管她是死是活。
現在她的待遇可好太多了,至少她現在還是被他抱著下來的,那跟無情地把她一腳踹下去,這結果好得不是一星半點。
可能是跟得喜怒無常的藺無闕久了,鐘魚的心理調節能力也變得很強悍。
不管撞上了什麼鬼局麵,都特彆容易看開。
人生艱難。
她經曆得實在是太多了。
藺無闕身上的氣勢迫人,掌門一化,便麵不改色地毀了玄色棱柱。
鐘魚還以為這次她還是得自己下去挖東西,但是藺無闕並沒有讓她這麼做,而是揮手劈開一條道,帶著她一起下去了。
陰寒的風刃,直直地向他們侵襲而來。
他們雙雙到黑氣縈繞的最中心的縫隙中去,鐘魚認得那個地方,陰冷風氣就像刀刃似的刮得人生疼,她向那個熟悉的地方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