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chapter 80(1 / 2)

(一)

季明安第一次見到周白,是在醫院門口。

那天他剛到x市,從機場出來,把行李丟給司機,讓司機直接拉去外公家,就帶隻手機,自己去溜達。

他常年住在B市,偶爾回來,也隻短暫住幾天,活動範圍有限,對x市的記憶,很模糊。

所以轉了幾趟公交車後,他成功把自己轉迷路了。

不過迷路沒什麼關係。

讓司機來接,攔出租,或者原路返回都行。

季明安沒什麼事乾,心情還不太好,不想那麼早回去。

他選擇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需要到對麵車站。過馬路要走天橋,天橋後麵,就是醫院。

季明安走到天橋右側的樓梯,便聽到幾聲壓抑的嗚咽聲。

他本能循聲轉頭。

幾米外的長椅,坐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蜷著腿,兩手抱著,頭埋在膝蓋,嗚咽聲就是從他那裡傳出來的。

他的身邊,還放著一張病曆,看不見內容。

不過會坐在醫院門口哭,原因幾乎不用想,路過少年的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都染上憐憫。

季明安停了下來。

他站在原地,看著少年拚命想藏住哭聲,可失敗的模樣,覺得很可憐。

抬腳朝不遠處的便利店走進去,買了一瓶礦泉水,又買一包紙巾,回到少年麵前。

少年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終於抬起頭。

季明安看到對方的臉,發現長得很好看。

稍微欣賞一下,他就把水和紙巾遞過去,本來想安慰兩句,想想又覺得沒必要,畢竟他們就是陌生人。

於是開口隻說:“給你。”

周白怔了怔,幾秒後,接了過來。因為哭久了,他聲音啞得厲害,“謝謝。”

“不客氣。”

季明安沒繼續多待,轉身離開,走到天橋上,又站在欄杆邊看了一眼,發現少年又跟剛才一樣的姿勢,或許還在哭。

他的視線轉到後麵的醫院,皺起眉,輕歎。

他們初見,季明安16歲,周白14歲。

(二)

x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幾百萬的人口,兩個陌生人再遇見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偏偏,季明安又一次遇見周白。

季明安18歲生日這天,朋友說要慶祝,一群人約在酒吧。

玩一個小時,季明安待的有些悶,就從酒吧出去。

走出酒吧,新鮮空氣撲麵,季明安舒服不少。

點一支煙,他微微仰頭。

天上星星稀疏,再加上城市燈光很足,這會幾乎找不見一顆。

抽完一根煙,再站一會,季明安準備回去,餘光瞥見對麵巷口,不動了。

巷子不暗,路燈下麵,非常亮堂。

一個少年和兩個男人站在那裡,其中一個男人拽著少年手臂,不知道說什麼。

不過少年很不爽,想來不是什麼好話,而兩個男人的目的,從他們表情就看的出來,毫無遮掩。

不過在酒吧,約x這種事很常見。

所以少年和兩個男人站在一起,並沒多少人去關注,隻以為是你情我願。

季明安視力好,他看見少年漂亮的臉繃著,眼裡跳動著怒火,眉頭皺得很緊。

儘管已經兩年過去,但季明安還是認出來,少年就是他曾經在醫院門口撞見抱著膝哭泣的人。

他抬起腳,剛準備走過去幫忙,就見少年突然動了。

一個漂亮的踢腿,將要靠近他的男人踢退,接著靈巧一扭,被抓住的手順利掙脫,又兩手揪住對方衣襟,抬起膝蓋,朝那人下三路狠狠就是一下。

對方捂著受傷的地方,痛得飆淚,直接跪在地上。

還不解氣,少年抬手啪啪兩個大嘴巴打在對方臉上,接著抬頭,看向另外那個男人。

季明安注意到男人的表情,快走幾步,來到周白身邊,目光冷冷地注視他。

本來就有些被周白的狠戾嚇到,這會還多一個季明安,二對一,沒有絲毫勝算,男人轉身就跑,連旁邊快痛死的同伴都不顧。

等人跑了,周白才轉頭對季明安說:“謝了。”

季明安搖搖頭,“沒想到你瘦瘦弱弱,挺能打。”

頓了頓,問:“對了,還記得我嗎?”

一聽就是標準的搭訕詞,周白臉色立刻重新沉下去。

季明安一看少年變臉色,就明白他誤會了,“你彆想太多,我對你這樣的小孩沒興趣,兩年前,醫院門口,我給過你水和紙巾。”

那瓶水和紙巾,周白記得,也一直記得。

那天,母親被診出癌症晚期,就算治療,也隻能稍微延長一點時間。

“是你啊。”

周白認認真真說,“謝謝你。”

季明安打小就會看人臉色,察言觀色能力出眾,從周白竭力偽裝平靜的語氣裡,聽出“鬆一口氣”的口吻。

他彎下腰,借著路燈明亮的光,打量少年,表情雖然硬邦邦,毫不在意,可眼尾下垂,濃密纖長的睫毛偶爾會顫一下。

視線又往下,果然注意到對方垂在身側的手,控製不住顫抖。

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季明安問:“你叫什麼?”

“周白。”

“周白。”季明安喊一聲,勾了勾唇,“我是季明安。”

又問:“你吃糖嗎?”

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顆藍莓味的阿爾卑斯糖,放在掌心,送到周白麵前。

“請你,吃完就忘記剛才那兩個人吧。”

周白看一下季明安,垂下眼睛。

從季明安掌心拿走糖,他的聲音很輕,“謝謝。”

“沒什麼。”季明安準備回酒吧了,走幾步,又繞回周白麵前,審視他一會,說道,“你換份工作吧,這裡不太適合你,酒吧這種地方,每天都有人約x,彆人見怪不怪,你長得好看,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還會發生。

萬一你哪天碰到硬茬,擺脫不掉,你都找不到人救你。”

周白點頭,“我知道了。”

季明安沒再多待,衝周白擺擺手,重新走進酒吧。

周白站在原地,將季明安給的糖攥在掌心,重新鼓起勇氣,才回到工作的地方。

這天以後,季明安接連往那間酒吧跑了幾天,沒再見到周白,才徹底放下心。

明白周白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三)

季明安確實沒想到,還會第三次見到周白。

意識到,世上確實有“緣分”這件事存在。

第三次見到周白,是在十一中校門口,季明安是去找謝朗的,沒想到謝朗跟周白一個班級。

周白顯然也很驚訝。

不過心照不宣,誰都沒再其他人麵前,提起之前的兩次見麵。

有謝朗這個媒介存在,他們自然熟悉起來。

經常會見麵,在一起玩。

因為他們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所以周白有些心裡話,也願意告訴季明安。

他們越來越熟悉。

但很快,周白發現季明安偏偏是他最討厭的一類人。

——花心。

季明安的父母,他從小生活的環境,耳濡目染,讓他對感情這塊,放得挺開,他交了不少女朋友,每一任都沒超過三月。

基本上,隻要跟他是一類人,他就不介意。

周白沒辦法接受。

他的父母恩愛,他從小見到的,都是他們全心全意關心對方、在意對方、喜歡對方的樣子,母親患上癌症,醫生已經說了無法治愈,父親仍然沒放棄,不惜借錢、賣房,也要治療。

周白親眼見季明安前一個星期剛跟一個人分手,後一個星期就跟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見到這幕,周白不知道為什麼,特彆憤怒。

他以往也見過不把感情當回事的人,並不會這麼生氣,可對方是季明安。

他就很氣。

特彆氣,氣季明安隨便,氣季明安不真心。

情緒徹徹底底被季明安影響以後,周白就明白,他沒辦法再把季明安當朋友。

他如果再見到季明安幾個月一換女朋友,可能會忍不住想打人。

他不想在季明安麵前,露出那樣的情緒。

他自己都討厭。

所以,他主動遠離季明安。

季明安察覺到了周白的疏離,他這人很奇怪,如果有人千方百計接近他,他會討厭,但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疏遠他,他又會去纏著對方。

所以,在他身上用“欲擒故縱”這一招,幾乎次次有用。

季明安以為周白是在玩“欲擒故縱”,覺得好笑,又忍不住在意。

他頻繁去找周白,周白都不見他,後來,他直接到十一中堵周白,才總算堵到了。

把周白拽到人煙稀少的巷子裡,按在牆上,單手撐在周白耳後,季明安眯起眼:“你故意的?”

周白因為長相出眾,像女孩,小時候經常被人嘲笑,拿這個欺負他,所以從小他就跟人打架,沒那麼弱的任由季明安按著。

他掙紮起來,抓住季明安的手臂,一個用力,姿勢翻轉,變成他把季明安按在牆上。

季明安還是第一次壁咚彆人,反被人壁咚,一時震驚的說不出話。

周白看了看季明安,腦海裡自動放出季明安換女友那段,怒氣升起,鬆開手,轉身要走。

“站住!”

季明安重新拉住周白手腕,遲疑幾秒,“你在跟我玩‘欲擒故縱’嗎?你喜歡我?”

“……”

周白跟看神經病似的,“你有病?”

“那你最近在做什麼?約你玩,你拒絕,去找你,你不在,打你電話,你還把我拉黑!”

甩開季明安的手,周白動了動手腕,“因為,三觀不合。”

“哈?”

季明安莫名其妙,“什麼玩意?”

周白直接說開,“就是,我最討厭像你這樣的人,花心、濫情、隨便。”

季明安依舊一臉問號。

周白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他好像沒什麼資格可以說。

六月已然入夏,動作大些,就容易出汗,熱風一吹,更加難受。

周白覺得自己非常難受。

熱得慌。

心裡也很悶。

許久,周白蜷了下小指,什麼都沒說,轉身直接離開。

留下季明安站在原地。

幾秒後。

季明安炸了。

——氣的。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幾句話就氣到。

三觀不合?

他花心、濫情?!

做朋友,又不是做伴侶,他花不花心有什麼問題!

再說他怎麼隨便了,他又不跟她們上°床,每段感情他都是認認真真對待,是到最後,女生甩了他好嗎!

退一萬步好了,就算他花心,他也不會濫到跟朋友搶喜歡的人。

用得著這麼避他如蛇蠍嗎!

越想越氣。

越想越火。

季明安瞪著周白的背影暗暗發誓,他絕對、絕對,不會再理周白哪怕一句話!

(四)

季明安說到做到,再也不去找周白。

就算在謝朗家碰到周白,也目不斜視。

然而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在意。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就總是想起周白,想到初見,想到再遇,想到認識。

他記得周白哭的樣子、笑得樣子、害怕的樣子……他記得關於周白的一切。

關係僵到暑假,季明安先憋不住了。

一天天找借口往謝朗家裡跑,去了什麼都不乾,就癱在沙發上,然後盯著時鐘。

快到中午,他開始在謝朗書房外溜溜達達地轉,“又到吾日三省吾身時間了,我們中午吃什麼?飯,還是麵?”

他每次都特地在“麵”的咬字上加重讀音。

提醒的特彆明顯。

謝朗懶得拆穿他,每次都很配合,“那就麵吧。”

這天,季明安再次故技重施。

路上,謝朗忽然開口,“你為什麼這麼在意周白?”

季明安一心想著待會見到周白,要怎麼開口才不會顯得刻意,畢竟他都連續跑一個多星期了,猛地聽到謝朗這一問,下意識說:“不知道,就總想著他。”

謝朗腳步頓一下。

季明安偏頭,“嗯?”

謝朗語氣淡淡的,“你女友呢?天天往我這裡跑,沒約會不會分嗎?”

“哪來的女朋友,早就分了。”

他往旁邊便利店走進去,撈了幾盒冰淇淋,付完賬裝袋子裡,打算帶給周白吃,“之前不是好不容易堵到周白?

那天本來要約會,我沒去,就分了。”

“沒再交嗎?”

“沒有,不想交了。”

謝朗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周白看到謝朗的詫異,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

快到周白家的店,謝朗才重新開口,“周白跟你不一樣。他的父母恩愛,在他母親離世以前,一直被寵著長大。

他對感情專一,期待從一而終。”

轉身,謝朗認真對季明安說:“你需要好好想想,周白對你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季明安認識謝朗太久,還曾經把謝朗從死亡邊緣拉回來,謝朗的生活狀態、厭世心理他很清楚。謝朗能偽裝的陽光、和善,跟人親近,可骨子裡,其實是淡漠的,也不愛管事。

這會特地提出來,季明安便慎重地記了下來。

季明安一想,又想了半個月。

可他沒想明白。

臨門一腳,就差邁進去。

沒過多久,這一腳,就有人給他踹進去了。

(五)

八月,秋老虎上來,溫度飆升,柏油路都快要被烤化,在路邊打個雞蛋,能煎到半熟。

季明安在八月的第一天,帶著寫好的歌詞出門。

天熱,路上人少。

季明安戴一頂黑色鴨舌帽,黑T恤,黑色休閒褲,從頭到腳一身黑,就皮膚是白的。

經過市中心,離周白家不遠,他腳步一頓,糾結幾秒,腳下轉個彎,打算去見見周白。

沒走兩步,他就看見周白從便利店走出來。

剛想叫人,又見門再次被推開,一個高高瘦瘦、清秀的男生走出來,走近周白。

周白在男生麵前有了笑容,說話時眉眼彎彎,很高興的模樣。

季明安站在原地。

他目不轉睛盯著前方兩人和諧的背影,臉色,前所未有陰沉。

不動聲色,他一路跟著周白。

期間又看見男生摸周白頭,拍周白肩膀,還攬了一下肩。

季明安憋著火,指甲摁到掌心肉,泛起疼意,他才壓下心底湧起的憤怒和煩躁。

季明安跟了一路,一直跟到周白家。

然後,聽見那個男生對著周白父親喊了一聲:“姑丈。”

是表兄弟啊。

季明安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瞬間放鬆下來,那份突如其來的憤怒,也煙消雲散。

與此同時,“季明安?”

他也聽見周白喊自己,略微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

“哦。”季明安應一聲,抬腳走進去,對周父說:“叔叔,我又來了,還是老規矩。”

周白表情淡下來,“你這個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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