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能察覺到肖司明不是常人,是因為它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股十分恐怖的威壓。
而且它總覺得,對方投過來的視線有些像是在打量食物好不好吃。
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但女鬼深刻地意識到對方抬手間就能叫它灰飛煙滅。
女鬼打了個寒戰,這還是它做鬼這麼久以來頭一回感覺到害怕。
但實際上肖司明左右打量了這個女鬼,確認它確實不是害人性命的厲鬼後,表現得就有些興致缺缺。
聽女鬼說自己沒想害人,屈昊林當然不信。
“你敢跟我對質嗎?”
“我怎麼不敢!對就對!”
於是一人一鬼當真對起了賬。
屈昊林:“你半夜放煤氣意圖毒死我一家三口!”
女鬼:“那是你家煤氣罐漏了!”
屈昊林:“那你半夜爬我電視機是不是想嚇死我們夫妻二人!”
女鬼覺得自己巨冤:“我不爬出來嚇唬嚇唬你,你能知道煤氣漏了?”
屈昊林:“……”
屈昊林:“那我還得反過頭來感謝你?”
女鬼擺擺手:“感謝就不必了,口頭道謝沒什麼用,還不如給我多燒點冥幣,下次你家遇到危險了我還出來給你報信啊。”
屈昊林:“…………”你還挺會做生意的啊。
他腹誹完,猛地回過味來:“不對啊,你憑什麼住進來?這裡明明是我家!”
屈太太也及時反應過來,和丈夫站在統一戰線:“對對,還有鬼壓床呢,還有浴室裡那麼多頭發。”
阮陽以為屈太太會害怕和這隻女鬼溝通,誰知道她和她的丈夫一樣地勇氣可嘉,指著女鬼指責道:“我們每三天就要拜托物業上門通一次下水道,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們在業主大會上被點名批評。”
提起下水道,女鬼難得有些心虛。
它摸了摸自己順滑的假發,麵露尷尬地說道:“下水道堵塞確實是我造成的,但這事不能全怪我啊,要怪隻能怪我生前工作壓力太大導致了脫發嚴重。”
女鬼給他們做起了自我介紹。
“我叫江文月,生前是位職業編劇,一直以來我的劇本都以仙俠劇為主,仙俠題材在這個行業也還算吃香。”它幽幽地說著,語氣直轉而下,“可近些年,那些製片人不知道抽了什麼風,一個個地想走獨特風格搞什麼中西結合,我熬了一個月的夜,頭發也掉了一大把才完成的初稿,交上去後製作人和我說可以考慮將劇本裡的千年蛇妖用西方神話中的美杜莎來代替,讓我按照這種風格半個月內改好交給他。”
“沒辦法啊,甲方就是爸爸,我悶在家裡沒日沒夜地改啊改,改啊改,改到最後某天我淩晨起來上廁所,突然感覺心臟一陣疼痛,再然後我就死了。”江文月說著說著嚶嚶地哭了起來,“我知道熬夜有猝死的風險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人家還是個花季少女啊嗚嗚——”
阮陽竭力控製自己的視線,不去盯著對方禿了的腦袋看,但江文月還是注意到了他可疑的視線,於是更加悲傷了,豆大的血淚從眼角溢出,整個屋子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
衛瑄剛好一手扶牆、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從廁所裡走出來。
感受到室內溫度的顯著變化,他打了個寒戰:“我去,這天誰還開冷空調啊?”
沒有人回複他,屋內唯一回蕩著的隻有女鬼的抽噎。
“既然你對人世間沒有執念,為何不去冥界轉世投胎?”肖司明眉毛微挑,沉聲問道。
江文月在他麵前就顯得安分了許多,它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滲出的血紅淚花,老老實實答道:“沒人來帶我走啊,我做編劇的嘛,這幾年走南闖北搜集素材,對鬼神之說也略有了解。老人常說,人死之後,會有黑白無常前來勾魂。”
阮陽聽它這麼說,不由得連連點頭附和,甚至有點小驕傲:嗯嗯,黑白無常是真的有,我還近距離接觸過呢。
雖然那種感覺並不怎麼美妙就是了。
江文月繼續說道:“可是我猝死之後,等了很長的時間,壓根沒看見什麼勾魂使者,我孤身一鬼,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索性飄啊飄,正好就飄進這間無人居住的屋子裡。”
她語氣沉痛道:“原本我住得挺舒服的,可是突然有一天,裝修隊扛著機器衝了進來,電鑽聲吵得我不得安寧,甲醛的味道把鬼都要熏吐了。”長達三個月的裝修大大降低了鬼的生活質量。
屈昊林頓時也覺得自己很冤,有高人在場,他底氣很足,當即對著江文月拍桌叫道:“你這個鬼怎麼一點道理都不講?這是我買的房子我還不能請人裝修了?”
當時他剛剛買下這套房子,甚至還沒來得及掏錢裝修,沒承想買好的新房就這麼被一隻孤魂野鬼給占了。
“是我先住進來的!”
“是我買的房!”
眼看一人一鬼又要開始爭論房子居住權的問題,肖司明打斷了他們倆的交鋒:“沒有冥差來勾你?”
江文月嚶嚶哭泣:“沒有呀,我連冥差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呢。”
肖司明聞言蹙起了眉。
通常情況下,一個區配備一個冥差,冥差們管理著自己轄區上的鬼魂,不得擅自離崗。
但是近幾年冥界人員擴張,冥差的數量比起過去,足足翻了幾倍。
這就直接導致了勾魂這一過去看來是苦差事的工作立刻變成了極受歡迎的搶手活。
事業心很強的冥差,如黑無常,為了穩住自己勾魂一霸的地位,幾乎是哪裡有新鮮的鬼魂就往哪裡衝。
照理說,勾魂事業已經如此搶手了,不應該出現還有鬼魂能夠在人間飄蕩兩年之久的情況。
這件事如果不是冥差的失職,那就是有人在附近布下了結界。
他個人比較偏向於後一種。
H市上方最近總飄蕩著妖氣,因為國家規定建國以後不許成精,肖司明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麼濃厚的妖氣了。
濃厚到有好幾次,他被勾得食指大動,差點不顧天道法則將那些妖氣吞進肚子裡。
肖司明就像守株待兔的農民,每天盯著頭頂的妖氣看,隻等妖氣主動作祟,一舉將其拿下。
一人一鬼各執一詞,爭論了半天也沒爭出個結果來。
而他們爭論的內容,已經漸漸開始向奇怪的方向發展。
屈昊林怒拍大腿:“誰同意你住進來了?還嫌下水道堵得不夠快啊?”
“嗨呀,”江文月頗為氣憤地擼起袖子,露出兩條慘白慘白的手臂,“我還沒嫌棄你便秘呢,每次等你一家人上完廁所都要等上好半天。”
便秘的私事被這樣當眾講出來,屈昊林氣得也不管對方是人是鬼了,隻想跟它打一架,爭回自己房子的使用權。
但一對上對方血紅的雙眼,他乾脆利落地……慫了,選擇扭頭向肖司明求助:“大師,你趕緊動手吧!”
女鬼一對上肖司明,完全沒有了剛才和屈昊林對噴的豪邁氣勢,立刻開始柔弱地哭泣,在對噴與柔弱之間切換自如。
衛瑄對它大感震驚:“我靠,妹子,你以前怎麼就當了編劇呢?這顏值,這演技,不去當演員可惜了啊!”
江文月掩麵哭道:“我去做過群演,但他們說我頭發太少形象不好。”
阮陽:“……”那還真是奧斯卡的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