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又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說完這話，他頓了頓，看著胤禕明顯沒什麼想法的表情歎了口氣，直言道：“太子看著不行了，老大也未必討著好去，老三更不要說了。”
他看著胤禕，目光沉靜，語氣平穩，“我想幫一把四哥。”
胤禕的神情頓時嚴肅，他眉頭皺了起來，“你想站隊？”
要知道，雖然他們都是支持四哥的，但是，卻從未真的涉足奪嫡和黨爭，畢竟他們兩個走的都是閒散阿哥的路線，私心裡，也並不願意放著安寧日子不過，每天去勾心鬥角。
他正準備開口道：六哥，你快算了吧，你看咱兄弟像是能幫到四哥的樣子嗎？不給他添麻煩就不錯了。
就見老六搖搖頭，說道：“隻是表個態，再把我母族的人脈交給四哥，”
他笑道：“兆佳氏一族雖看著不顯，但還是有幾個可用之人的。”
其實他的妻族也是滿洲大姓，家裡麵能乾的子弟更多，隻是……舒穆祿氏並不願參與奪嫡，老六也就沒有強求。
“怎麼樣，我等會兒就去四哥府上，你要不要一起？”老六發出邀請。
他是真的很看好老四，也想帶著老十這個弟弟一起去刷刷好感度，雖然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但感情都是要經營的，哪怕是兄弟情也一樣。
胤禕想了一會兒，也沒多久，就是幾秒鐘的功夫吧。
他說道：“那就一起去吧。”正好他也有些事要告訴四哥。
“不過，”他笑了笑，“還是得請六哥等一會兒，弟弟得先去陪雲娜用個午膳，對了，六哥用過膳沒有，若沒有，便一起用了吧……”
老六：……
謝謝不用，已經飽了。
……
等到了雍郡王府。
因為狗糧吃的有點撐，老六也沒心情去搞什麼煽情了，見到老四便叭叭叭的把話說了出來。
胤禛：……
怎麼說呢，意外吧，又不那麼意外，不意外吧，又有一點點意外。
但他還是笑的很高興，連拍著老六的肩膀，表示對方的心意，他都接收到了，也記在心裡，會對兆佳氏的人妥善安排、加以重用……等等一係列表態的話。
胤禕左看看右看看，等他們客氣了好幾個來回，他才笑道：“說來，我也有些人手想交給四哥。”說完，又加了一句，“這也是大姐姐和四姐姐的意思……”
他這話一出來，胤禛和老六就齊齊把目光轉向他。尤其是老四，結合他話中內容，心裡有了猜測，不由喉結一動，突然就生出一絲緊張。
果然……
胤禕輕咳一聲，看著胤禛鄭重道：“弟弟前些日子，同時接到了大姐姐和四姐夫的信件，他們專門讓我給四哥帶一句問候……”
胤禛緩緩吐氣，露出一絲真切的歡喜。
雖說他們姐弟一向感情很好，但在奪嫡這件事上，兩位姐姐姐夫卻並沒有直接表態，更多還是處於觀望的狀態，眼下既然肯讓老十遞話。
那麼便不僅是支持的意思，更是認可了他的實力和能力，比之前者，後者才是最讓他高興的。
畢竟，無論是阿雅這個自小聰明絕倫的姐姐，還是策棱這個戰功赫赫的四姐夫，在胤禛心裡都是值得敬重的人，能得到對方的肯定，他對自己就更有信心了。
……
一個月後，承乾宮。
清晨，卓沅正坐在鏡子前梳著頭發，她慢騰騰的挑選著簪子，挑到一半，她突然頓了一下，回頭問道：“皇上回京也有一個多月了吧？”
桑若回道：“是的。”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卓沅唇角輕輕勾起，“讓埋在三阿哥那裡的釘子動一動吧，時間差不多了，太子一向矜貴，被圈了一個多月，想必很不舒服，還是放出來透透氣的好。”
——風水輪流轉，也該換大阿哥進去待待了。
何況……也不能真等皇上自己消氣啊，皇上一消氣，這心就偏了，再想拉正，可沒那麼容易了。
……
老實說，對於如今事情的發展，儀敏已經有點看不太懂了。
先是大阿哥為了廢太子，和自己爭奪諸位的事情積極活動，到處找人拉票，動靜還挺大，她這個在後宮深居簡出的人都聽到不止一次。
太子黨的成員自然激烈抵抗，不停的上書祈求康熙寬恕太子，或者為太子陳情、說項……
這些都是基礎操作，大家都能猜到。
直到現在，事情還是正常發展的，可沒幾天……三阿哥向康熙告發：大阿哥使用巫蠱之術，鎮魘了太子，才以至於太子頻頻昏頭，乾出那麼多康熙無法忍受的事。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懵逼的。
不是，你圖什麼啊？
一開始想把太子拉下來的人是你，如今絞儘腦汁給他洗白的人還是你，你覺得很好玩嗎？
關鍵他還不僅隻是說說，他還拿出了確切證據，人證物證都確鑿，直接一把釘死了大阿哥。
短短一日之內。太子被放出來了，大阿哥卻被圈進去了。
這變化的速度，不知閃瞎了多少人的眼睛……
得到消息之後，儀敏……第一時間去找了卓沅，她現在憑借自己的腦子已經看不懂了，需要找個場外求助。
誰料，卓沅笑眯眯的告訴她：阿敏隻要再等等，很快就有更好看的戲了。
儀敏當時心尖一顫，忍不住想到：不、不會是你乾的吧？
……
太子被放出來之後，儀敏曾見過一兩次，對方肉眼可見的陰鬱了許多，聽說毓慶宮的小太監時常要換人，很多宮女身上都帶有鞭傷。
而太子和康熙的關係，也變差了許多，雙方都在等對方的道歉，但這份道歉卻遲遲未來，父子間的隔閡沒能在最合適的時候消弭，那麼便隻會越來越深。
太子在麵臨差點被廢的風險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父親不再無條件的袒護他，也不會再對他無限容忍，所以……無可避免的更加注重手裡的權勢，希望從中汲取安全感。
可，麵對這樣的太子，康熙唯有更戒備、更失望，乃至於愈發的打壓。
最後的結局是顯而易見的。
康熙四十九年，六月初十。
在太子胤礽意圖謀反之事被人揭發之後，康熙足足罷朝三日——還是下了廢太子的旨意。
……
“太子被廢後，皇上的心情很不好，這幾日也常召見太醫，你身為人子，理當多為君父分憂……”卓沅淺笑道。
她看著胤禛，一字一頓，“記在了，少說話，多做實事，讓你的人全都蟄伏起來，一個都不準冒頭！”
胤禛認真點頭，“謝皇額娘提點，胤禛明白。”
他如今，無論是手腕眼界還是政治積累，都已經到達了一定的高度，對於一些事，就算皇額娘不說，他也是知道該怎麼做的。
見他走了，儀敏在一旁問道：“你覺得，皇上會再冊封一位太子嗎？”
卓沅轉頭看她，笑問：“為什麼不呢？事在人為，隻要布置得當，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儀敏也偏頭看著她，輕輕笑了起來——我不相信事在人為，但我永遠相信你。
……
康熙五十二年，皇四子——雍親王胤禛，正式被冊封為太子。
當聖旨下來的時候，儀敏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若是再年輕個十幾歲，她恐怕當場就會哭出來。
——真的太不容易了啊！
雖然卓沅說的很輕鬆，但是從先太子被廢，到老四逐漸冒頭，再到老四被封為太子。
這整個過程中，無論是老四本人和他的從屬，還是卓沅、懿貴妃，甚至是儀敏，都是身心俱疲。
或許是親手廢掉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的刺激太大，康熙變的難伺候極了，事多還挑剔，對老四也是打壓多過幫扶，還差點又扶起一個阿哥和老四打擂台。
這三年多，大家夥都是戰戰兢兢，唯恐什麼事情就戳到他老人家的肺管子。
——終於快解放了啊！
儀敏控製不住的露出笑容。
……
太子的冊封禮當天，儀敏天還沒亮就梳洗裝扮好，身穿貴妃服飾，著品級大妝，乘坐轎輦去了承乾宮。
等她到的時候，卓沅才剛剛上好妝，見她來了，忍不住笑道：“你怎麼這般急躁，大禮還有好一會兒呢。”
儀敏笑容燦爛：“我高興！”
抬手讓屋裡的人都出去，卓沅把她拉著坐下，見她一直在笑，便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這太子之位一定，往後就會安穩多了。”
“是啊是啊，”儀敏連連點頭，她今日情緒泛濫，傾訴欲極濃，於是輕輕靠到卓沅肩上，邊歎氣邊笑道：“我昨日做夢，夢見我和你一起去了海邊，還一起乘船出了海，一起捕魚，在船上嬉戲……”
“還去了江南，這次沒有皇上在，我們就穿著平民的衣服，走過一條條街巷，一人拿著一串糖葫蘆，你還問我甜不甜，要不要再買一串……”
她說著說著，便有些繃不住了，不過她記得今日是胤禛的好日子，強忍著沒落下淚來。
可說話的聲音，卻免不了有些顫抖，她說：“阿沅，我好想，自由自在的去宮外走一走啊，真的好想，我都快忘記，無拘無束的走在街上是什麼感覺了……”
胤禛的太子之位定了，她也了了一樁心事，現在的她隻有一個願望了，就是努力活過康熙，然後和卓沅一起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不一定要有多壯麗的景色，隻要沒有康熙跟著，隻要不在皇宮裡，去哪都行。
卓沅環住她的肩膀，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儀敏頭上的一縷白發。
刺眼至極！
她怔愣片刻，收緊了抱著她的手，聲音輕微極了，“一定會有那一天的，我保證！”
……
太子的冊封大典上。
卓沅立於康熙身側，親眼目睹他把太子的金冊等物交給胤禛。
她望著意氣風發的胤禛，目光微抬，看到站在另一邊的儀敏和懿貴妃，再轉過頭，緩緩的看向康熙。
隻一眼，便收回目光。
可內心的那個想法卻如瘋狂生長的野草，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如果……
她垂下眼，把所有思緒都一一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