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力鞋(“今天喜鵲在枝頭叫喳喳。...)(2 / 2)

結果進門翻箱子,卻發現不止她自己的衣服,招娣有好幾件衣服也不翼而飛了。

從臥室出來,她順著牆頭一望,就見二嫂家的院牆邊搭著好長一根竹竿,那是春天耙櫻桃的長竹竿,櫻桃罷了季就該收起來的,杵在牆邊乾啥?

她當下也不說啥,轉而進了二哥家。

二嫂撅著屁股,對著一大盆熱水正在洗頭,院子裡靜悄悄的,再沒彆人。

二嫂臥室裡有個衣箱子,平常總用一把鎖鎖著,這會兒,那鑰匙跟她的線衣一起解了下來,就扔在窗台上。

陳美蘭拿起鑰匙進了臥室,輕輕打開櫃子,立刻就看到幾件自己從城裡帶回來的襯衣和裙子,安安靜靜的躺在二嫂的衣櫃裡。

再翻翻,居然還有招娣的小花衣服,花裙子,也在箱子裡躺著。

怪不得最近她和招娣的衣服總是不翼而飛,她還一直懷疑是不是大嫂偷了,去給自家倆閨女穿了,這可好,原來全躺在二嫂家的衣櫃裡呢。

她並不拿,再往下翻,居然翻到整整齊齊的好幾遝人民幣,全是十元的大團結,數一數,至少有一萬塊。

把箱子輕輕蓋上,原鎖好,陳美蘭再出來,二嫂還蹲在地上,撅著屁股,全然沒察覺。

她還好奇一點,二哥不是被打壞了腰乾不得活,一直躺著的嗎,怎麼不在炕上躺著。

突然聞著廚房裡往外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香味,再一看,就見原本該躺著的二哥,正彎著腰在廚房裡燉個雞架子。

二哥人瘦,還矮,年紀輕輕謝了頂,半個光瓢腦袋給朝陽照的明光油亮,閃著光。

那是昨天啃完的燒雞,今兒把骨頭燉成湯,灑上蒜苗蔥花,照著老陝人的吃法,再烙點餅切成絲兒,泡在雞湯裡,又油又香,就是一頓香噴噴的泡饃了。

陳美蘭依然一聲不吭,從二哥家出來了。

“你還四處跑什麼呀,趕緊的,閻肇馬上就要來了,快把自己拾掇拾掇。”大嫂在廚房裡忙的四腳朝天,還得顧著陳美蘭。

陳美蘭燒了一壺熱水,得先給招娣洗個頭,這年月農村孩子頭上虱子多,招娣在城裡的時候天天洗澡,頭上沒虱子,在農村呆了一段時間,頭發裡沾了好些個白色的虱子卵,是從娘家幾個孩子頭上傳染過來的。

開水燙發梢,先把虱子卵燙死,再拿篦子仔仔細細把它們全篦下來。

緊接著,她給招娣梳了兩個特彆漂亮的麻花辮。

再給她穿了一件荷葉領的半截袖小襯衫,本來孩子有條很漂亮的裙子,可惜被二嫂偷走了,隻能給她穿件舊褲子,把孩子一直穿的塑料小涼鞋洗的乾乾淨淨,小丫頭在農村這段時間,皮膚曬成了小麥色,雖然瘦津津的,還有點男孩子氣,但這就是個乖巧的小姑娘了。

“你打扮自己就行了,打扮孩子乾嘛?”周巧芳燒好了酸湯,又把昨天吃剩的雜麵餅端了出來,語帶著責怨說。

二嫂洗完了頭,吃完了燒雞湯泡餅子,特意把嘴巴也洗乾淨了,才來湊熱鬨。

接了句茬,她說:“是啊,你先把招娣藏起來,那閻肇是個閻王爺,看你帶個拖油瓶,再彆親相不成,閻王爺在咱家發起火來,咋辦?”

周巧芳聽二嫂喊出閻王爺的名號來,瞪了她一眼:“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上嘴,沒人拿你當啞巴。”

陳二嫂撇了撇嘴,把自己胳膊腕兒上一隻金鐲子往袖子裡藏了藏,說:“不是大嫂原來總說那閻肇在部隊上,人人都喊他叫活閻王的?”

不是她周巧芳原來總說閻肇是個黑臉閻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連越南人聽見閻肇兩個字都會望風而逃的?

憑啥不讓人說。

再說了,美蘭頭一回嫁的暴發戶長的那叫一個膚白麵嫩,嘴巴甜,會說話,做生意剛剛賺錢那幾年很疼陳美蘭的。

美蘭每年回家都大包小包的,新皮鞋,新呢子大衣,沒把全村人眼饞死。

這回要嫁個粗頭黑臉的閻王爺,還是給人當後媽,事兒醜,憑啥不讓人說。

大嫂氣的哐啷一聲,菜刀剁在了桌子上,怒目瞪著二嫂,二嫂卻一點都不怯,索性坐到台階上了,擺明了今兒要攪個場。

兩個嫂子烏雞撥魚,相互鬥眼。

陳美蘭吃完了飯,才顧得上給自己梳頭發。

梳頭的時候她再仔細觀察,就發現二嫂不止手上戴了個金鐲子,脖子上一根紅線,若隱若現的,的確涼的襯衣裡也閃著金光,那是一個金墜子。

她腳上穿的是一雙嶄新的回力球鞋,銀寶更誇張,直接換了一雙皮麵的小涼鞋,看牌子是康奈的。

那一雙至少得二十塊。

靠天吃飯的農村人,能乍然買得起金鐲子,金墜子,還能讓孩子穿得起皮鞋?

離婚的時候,陳美蘭本來打算打官司要錢的,但二哥被暴發戶打壞了腰子,回家就躺下了,她於是為了二哥,選擇了忍氣吞聲。

但她一直知道,二哥二嫂心裡對她很有意見。

上輩子後來她發達了,很照顧娘家人,尤其是二哥二嫂,雖說是堂房的,但她一視同仁,待他們跟大哥大嫂一樣好。

可有一回,二哥喝醉了酒跟她哭訴,居然說,她當初給錢,支持大哥蓋新屋,沒幫他蓋,那是他一直以來心裡最大的委屈。

明明她也給了二哥很多錢,把他安排在呂靖宇的公司當保安,銀寶上學都是由她支助,但二哥不記得那些恩,隻記得自己多年前沒替他蓋房子的事兒,但凡喝了酒,說的永遠是她沒幫他蓋房子的事兒。

大哥家的新房是陳美蘭還在城裡,跟暴發戶感情還好的時候支持著蓋的。

既然她都離婚了,又哪來的錢幫二哥蓋房子?

而且這種忙是情分,可幫可不幫,她萬萬沒想到二哥倆口子會因此記仇。

在他們倆口子心目中,她幫忙掏錢蓋房子居然成了天經地義,是該她做的事兒。

要她猜得不錯,二哥被暴發戶打壞了腰子是假,倆口子為了房子的事情心裡懷著恨,跟暴發戶一起擺了她一道是真。

她的堂房二哥,她從小當親哥哥看待,就是這麼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