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2 / 2)

痛仰 黃三_ 9088 字 5個月前

都說生活是最好的老師,它教訓起人來,毫不手軟。

一夜白頭的楊雅嵐,十幾年不曾乾過粗活累活,如今卻什麼都會了。

當過清潔工,掃過廁所,給人照顧過孩子。

現在經曾經的雇主介紹,在一家大型超市當售貨員。

倪迦剪短又留長的頭發,再也沒有折騰過,她不再濃妝豔抹,不再崇尚奢侈品,穿最簡單的襯衫牛仔褲。

兩隻耳朵上的耳釘全部摘下,隻留耳骨上最小的一顆。

以前的棱角被生生磨去,隻留一副千瘡百孔的空殼。

周彌山給她送過很多一指寬的手鏈和腕表,讓她遮住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倪迦一個沒要。

18歲生日那天,她獨自去紋了身,細細一串德文,覆在她纖細的手腕上,蓋住了她曾經尋死的疤痕。

dasseinzumtode

向死而生。

這是日趨庸碌的現實生活中,作為恒定生命存在的——

最高準則。

**

周彌山把車開過來,停在台階之下。

倪迦一邊下樓梯一邊打電話,她今已亭亭,身姿曼妙,五官愈發精致,美的肆意,在路上頻頻引人側目。

她跨上車,那邊不知說了什麼,倪迦皺了皺眉,“……那行,你注意點身體。”

“怎麼?”周彌山發動車子,穩穩把著方向盤。

倪迦掛斷電話,係上安全帶,“我媽說不用接她了,超市人多,她還要幫忙。”

周彌山點頭,問她:“想吃什麼?”

她懶洋洋的窩進座椅裡,眼皮半闔,“隨便。”

剛剛那場官司,已經耗儘了她全部力氣。

周彌山帶她去了一家私人菜館。

廚子是四川人,飯菜很合倪迦的胃口。

她無辣不歡,頭埋在紅豔豔的湯汁裡抬不起來。

“慢點。”周彌山倒了杯水給她。

他吃不慣辣,沾點辣椒就嗆得臉紅脖子粗,被倪迦嘲笑過幾次以後,他就乾脆不再碰辣物。

倪迦風卷殘雲完,伸手接過,她嘴唇辣的紅亮,眼睛濕漉漉的。

一杯溫水下肚,火燒火燎的嗓子舒服了點。

倪迦吃飽喝足,煙癮就上來了,她倚著靠背,從包裡摸出一包煙。

周彌山睨她,“你長本事了?”

“嗯。”倪迦懶懶敷衍著,沒管周彌山漸冷的眼神,點上一根。

青白的煙霧擾擾,她嫻熟的吐出一溜煙柱,隔著一片迷蒙,看起來性感又冷漠。

倪迦抽了半根,才輕描淡寫的開口:“他們快高考了。”

這個他們,是在那個遙遠而光鮮的少年時代,她終日為伴的一群人。

三年未見,她的生活已經完全偏離軌道,而他們已整裝待發,準備奔向另一種人生。

她自顧自的說:“學還是要上的。”

為了打贏這場官司,她在b市上的學都是斷斷續續的,勉強讀完了高一高二,後來就直接不去學校了。

她需要重讀高三。

周彌山至始至終沒有開口,隻靜靜等著她說。

半晌,倪迦補充一句:“我想回a市讀。”

她之所以想回去,因為她心裡有不舍,那兒是她的家,是每一個街道她都熟悉的地方。

她也深知,自己如果走了,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

她想好好告個彆。

跟過去告彆。

周彌山坐在她對麵,談不上有表情,“你行?”

倪迦:“沒什麼行不行的。”

“那楊阿姨呢?”

“接過去和我一塊住,給她在a市租個店,我再打份工。”

倪迦說著說著就不說了,眼睛直直盯著對麵沉默的男人。

周彌山看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忽然閉上,心裡一直隱隱冒出的預感,此刻愈發明了。

她去意已決是事實。

而他也猜到她接下來的要說的那句話。

“欠你的,我會慢慢還給你。”

果然。

“沒有欠不欠。”周彌山打斷她,“是你爸先救了我,照你這樣說,是我欠他的。”

“那你也還夠了。”她嘴唇一勾,麵露輕淡的笑,“還倒賠了不少。”

“……”

沉默了一會,周彌山沉著聲開口:“你回a市的事我來安排,其他不用你操心,楊阿姨不能跟著你折騰。”

倪迦沒說話,周彌山能這樣說,已經算是默認了。

她探身勾過煙灰缸,磕了磕煙灰。

“倪迦。”

周臨啟看向她腕間那串若隱若現的紋身,語氣微重:“不管怎麼樣,你值得好好生活。向死而生,這是你送給你自己的禮物,說到要做到。”

她撚煙頭的動作一頓,沒應聲。久之,隻剩綿長的呼吸。

年輕也慘,日子像沒個完。

都說比才華熄滅,美人遲暮更讓人心碎的,是驕傲的骨頭一寸寸妥協。

她如今,已習慣低頭走路。

她羨慕旁人輕而易舉的幸福,偏偏她的生活不人不鬼。

若已筋疲力儘,何來對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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