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晉江文學城LXXV(1 / 2)

親親親愛的她 聞笙 9282 字 5個月前

Chapter LXXV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最後一縷日光即將從地平線上消逝。

夕陽掙紮著,似乎想再看一眼這蒼茫的大地。

季建群把兒子叫到客廳裡。

“說說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坐到沙發上, 目光如炬地盯著兒子。他的眼神裡,不僅有家長的威嚴, 還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季扶傾不卑不亢地昂著下巴, 視線投射到對麵的巨幅《誡子書》上。

這幅字,是季扶傾八歲那一年,他爸請一位著名書法家寫的, 用來鞭策他。

“非淡泊無以明誌, 非寧靜無以致遠……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

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每當心煩意燥之時, 他便會默念這些句子,幫助自己平複心境。

可不知何時開始,這些東西像套在他頭上的緊箍咒, 將他越束越緊。

他身後的那堵牆,是薑沛玲為他量身定做的。日益累計的榮譽,帶給他的不是驕傲, 而是負累。

他在夾縫中生長成如今的模樣。

“是我媽疑神疑鬼, ”季扶傾說,“我隻是換了一張照片和一句話,她就大驚小怪,翻我房間。難道我連更換自己座右銘的資格都沒有嗎?”

季建群搵著杯蓋,喝了一口茶,這才道:“我問你的不是這件事, 是你那個女同學。”

季扶傾悄無聲息地乾咽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就是你媽上次碰見跟你在一塊的那個女同學,”季建群提醒道,“你從小到大,可從來沒犯過這種錯。”

季扶傾的態度和上次截然相反,他拒不承認:“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啪——”的一聲,季建群把茶杯放到了茶幾上。

顯然,他對季扶傾的這個回答很不滿。

“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季建群怒目道,“你以為隻是區區早戀這麼簡單?我從小到大是怎麼教你的?那八個字。”

季扶傾一字一頓道:“不畏權勢,不受誘惑。”

“不受誘惑,”季建群將後四個字著重強調了一遍,“你做到了嗎?”

季扶傾坦言:“沒有。”

季建群喝了一口茶順順氣,這才說:“早戀,隻是小問題。你這個年紀,對同齡異性產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我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你要記住,自己將來要做什麼。不論是公檢法係統裡的任何一個職務,都要將這四個字刻在腦門上。好比彆人想給我送禮,如果我不是現在這個身份,收也就收了,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我能嗎?”

“學校設了這道紅線,說不能碰就不能碰,沒得商量。你的想法我管不了,你的行為必須約束。為了保證行為不出錯,不應該的想法也要儘可能杜絕。”

季建群之所以同意兒子在學生會擔任紀檢委員,是因為想通過這個方法提前鍛煉兒子。

走上社會,他所麵臨的誘惑會比現在複雜得多。如果現在就不能做到“不受誘惑”四個字,何談將來呢?

季扶傾冷不丁地說:“如果學校不管了呢?”

季建群全當兒子異想天開,說了個笑話。他說:“要是學校不管,那我也不管了。”

“爸,這可是你說的。”季扶傾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他從未在季建群麵前露出過這種陰鷙的表情。

季建群不禁在心裡頭捋了一遍剛剛說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不可能在兒子麵前出爾反爾。

可是,季扶傾為什麼會寄希望於學校呢?這種事情,縹緲無影,幾乎不可能實現。

季扶傾忽然說:“爸,我向你承認我的錯誤。”

季建群頓感欣慰:“知錯就改,還有機會。”

“我的錯誤,比你說得更嚴重。”季扶傾道,“你教我的八個字,我一個字都沒做到。”

季建群驚了,難道兒子私底下又犯了什麼他不知道的錯?

“不僅沒有‘不受誘惑’,還沒做到‘不畏權勢’。”季扶傾說,“上一次,你勒令我退掉社團,跟她劃清界限,我照做了。可是我的內心並不想這樣。”

“我被我媽逼著學了這麼多年的鋼琴,然後又被你逼著退出社團。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讓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你們考慮過我的想法嗎?”

“你們是在用身為家長的‘權勢’,脅迫我做違逆本心的事。”

季建群瞳孔震顫,難以置信。

季扶傾什麼時候敢這麼跟他說話了?這真是要造反了!

季建群狠狠地一拍茶幾,力道之大,竟讓茶幾的玻璃裂開了一道縫,可見他的怒火。

看來妻子說得沒錯,兒子確實是出了大問題。他怒道:“季扶傾,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季建群極少叫季扶傾的全名,這個稱呼,通常隻有季扶傾小時候調皮準備挨揍的時候才會聽見。

那時,他隻要聽到這個名字,就會嚇得躲起來。

可是沒用,不論躲在哪裡,他都會被找出來,接受懲罰。

現在,季扶傾不怕了,他不會躲,而是選擇直麵暴風雨。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們一直說,為了我的前途著想,所以我需要按你們說的做。可我的前途是什麼?除了理想,我的人生難道不需要其他東西嗎?”

“你們是在以愛之名,對我實施綁架。你們從來不問我到底快不快樂、開不開心,隻是想要一個成功的兒子,一個能實現家族抱負的兒子。”

季建群握著茶杯的手劇烈顫抖著,茶水從杯中溢了出來,潑了一地。

“爸,這麼多年,我一直敬您、愛您,同時也很怕您。”季扶傾說,“我敬您是一位優秀的檢察官,鐵麵無私,公正不阿。我一直將您作為我的榜樣。”

“爸,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件事嗎?”

季建群盯著兒子,默許他繼續往下說。

“幾年前,有一個高官的兒子犯了事,這個案子是你經手。不僅外麵有人向你施壓,就連你的領導都在向你施壓。那段時間,我和我媽都知道你壓力非常非常大,甚至做好了你被調職的心理準備。”

“可是後來,你扛下來了,將那個人繩之以法。你在我的眼裡,就是英雄。”

做這一行,不畏權勢,比不受誘惑要難得多。

人可以抗拒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卻很難頂住權勢的壓力。

這世上,有人不愛財,有人不愛色,有人不愛權。

可又有多少人能拍著胸脯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呢?這一點,恐怕季建群比他更清楚。

窗外,天色已黑。

客廳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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