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慕珂並未打算多做停留,徑直朝著台州奔赴而去。
入了夜便隻能再尋家野舍。
慕珂早早便歇下了,無花卻是一夜無眠,趁著夜色朝著來時的路趕去。
溫州城中央的客棧小二,在後房裡遭了殃。
一柄刀從後背穿心而入,行凶者卻還不夠泄憤一般,握著刀柄在他的後心攪了起來。
店小二無力的回頭看去,和尚染血的麵容上冷若冰霜,血色的眸底不見佛光,滿是殺戮。
“我本不想殺你,可你說了那樣的淫詞穢語,汙了她的耳。”
小二乾瘦的身軀轟然倒塌,趴在地上血色潺潺,已然無了氣息。
和尚本是個思慮周全的人,可看到自己白衣上的血色才幡然醒悟。
早知道……該尋件替換的衣物再來的。
後半夜隻好又潛入一間成衣鋪,找了件八成相似的白衣,這才離去。
一夜之間,殺、偷、怒、淫四戒全犯。
可他本就不是什麼好和尚,也斷然不會為此心有悔恨。
他恨的是,隻有一雙手,殺不儘天下人,這才讓那些人的眸光見到了美人麵。
*
早晨的時候,和尚摘了些野果給慕珂換口味。
雖然換了衣,但他身上的血氣仍未消散。
慕珂狐疑的瞅了他一眼,和尚身軀緊繃著,麵上仍是笑意盈盈,心下已然打起了鼓。
但好在,姑娘並未說什麼。
連趕數日,少不免要入城,和尚的身上總是繚繞著血腥氣,到了浙江的邊界,兩人露宿在破廟裡時,慕珂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你……晚上是不是去殺人了。”
打坐在佛前的僧人呼吸一滯,沉默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終隻緩緩點了點頭。
慕珂麵上毫無責怪,卻隻是茫然。
“你人都殺了,我們一路上怎麼這麼安穩?你殺的人是不是沒有親友?”
“何出此言……?”
和尚終於發現了,姑娘目下無塵,對人的性命如此,半分憐憫也無,自然也無責怪。
心下的慌亂褪去,隱秘的愉悅在心底蔓延開。
視人命如草芥的姑娘,配個壞和尚豈不是正正好好?
“如果他有親友的話,早就帶著親友來埋我們了。先說好,我雖然是個秀秀,但我單修的冰心,不會奶人的!如果對方殺過來,我不會管你的。”
一段話裡,無花有七成聽不懂,但這並不妨礙他高興。
僧人笑盈盈的點了點頭。
“不會拖累你的,放心。”
到了浙江的邊界,揚州城便不遠了,這便意味著分彆之際已然到來。
無花雖有不舍,但他還有彆的事情要做,人也活的足夠清醒。
趁著夜色,便開始講起了明日道彆的事宜。
慕珂的麵上,顯而易見的開始失落了起來。
無花是個很好的同行者,飯做的好,人也有趣。
慕珂有太長的時間沒有和人同行過了,在大唐的時候便形影單隻,寂寥深入骨髓。
以至於到了現在,竟覺得有些遺憾了起來。
火光影影綽綽的投下斑駁的碎影,慕珂沐浴在碎影下,靜默良久後開了口:“你是個大師,卻從來沒有為我講過四皈依的故事。”
話語裡帶著不甘,年輕人的僧人聽著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無花孤陋寡聞,隻聽聞過三皈依,何為四皈依?”
三皈依是指:一歸依佛。二歸依法。三歸依僧。也可說為一皈依覺,覺而不迷。二皈依正,正而不邪。三皈依淨,淨而不染。
這是每個僧人耳熟能詳,何時又冒出個四皈依來?
姑娘縮在篝火旁,昏黃的光源下,冷色的眸底鍍上了暖光,越發的惑人了起來。
慕珂朝著他伸出手。
“你把手放上來,跟著我念。”
僧人照做了,觸及對方微冷的掌心時,心底砰砰狂跳了起來。
“皈依佛。”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僧。”
姑娘聲音清冷卻帶稚嫩,僧人學語,聲線溫潤。昏黃的火光下,對坐相看。
“皈依……秀姑娘。”
大抵是秀秀都愛四皈依的故事,慕珂也不例外。她雖然未曾想過找個和尚做情緣,但同個和尚這樣玩卻是她早就躍躍欲試的想法。
奈何花姐總是阻止,生怕玩著玩著自家秀姑娘就被哪個禿驢叼走了。
一直到今天,慕珂總算得到了圓滿。
無花的手還放在自己的掌心上,觸手溫熱卻是與自己不同的。
他沒有開口,慕珂的抬眼望去,卻見僧人清淺的眸底正狠狠震顫著。
太過複雜的情緒姑娘看不懂,隻不耐的催促道:“說啊,皈依秀姑娘。”
呼吸又是一滯,無花隻覺得胸口狂跳的心臟已然不再是自己的,隻想著脫離這具肉身,跟隨姑娘而去。
“皈依……秀姑娘。”暗啞的聲音在催促後響起。
僧人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又道: “你的心意,我知曉了。”
從今往後,不沐佛光,擯棄俗塵,皈依……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