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是說其實高粱和蕎麥在一些成分上是相似的,所以呢……”陸辛沉思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高粱麵蕎麥麵都沒勁兒,揉不成個兒。你想想,這些麵都是古人搞出來的,那時候哪有白麵啊?有什麼就將就著弄唄,高粱麵蕎麥麵不能做手擀麵也不能做拉麵,合成團子壓出來也行,這就成了!”
陸辛解釋完了,眼睛看著沈小甜。
隻看見年輕女孩兒一直在點頭。
他又想笑了,這次憋住了。
離開老金家,沈小甜還對那個蒜香牛舌意猶未儘,冷麵雖然好吃,但是高脂肪和高蛋白帶給人口腹之欲的滿足是沒辦法被取代的。
更不用說老太太那一切都處理精到的手藝了。
“這頓飯我們應該AA吧。”她問陸辛。
男人低下頭看她,說:“好。”
沈小甜掏出了手機:“那你加我一下微信,我轉賬給你。”
轉賬一定要加微信麼?
這不重要。
陸辛很無所謂地照做了。
“你剛剛的解釋,真的……太嚇人了。”陸辛用了足足兩秒的時間去形容沈小甜的“醇溶蛋白”,語氣是很誠懇的誇獎,雖然內容上聽不出來。
沈小甜也反過來誇獎他:“你的進一步解釋……特彆像是……”
給成績不理想的學生補課的課代表。
這樣的詞該怎麼表達出來呢?
“……嗯,挺棒的。”算了,還是塑料一點吧。
過了橋就是石榴巷,沈小甜一抬頭,看見了那棵老柿子樹。
“你剛剛說的話,讓我想起來有人跟我說過的另一句話。”
陸辛隨著沈小甜一起停下腳步。
八月的柿子樹小果初成,隱藏在繁茂的葉子底下,不仔細看都看不清。
“以前,有人跟我說,柿子要霜打了之後才好吃,所以,有時候人就像個柿子,硬邦邦地掛在樹上,澀澀地被人嫌棄,就等著一場很嚴酷的霜降。會很痛苦,但是痛苦之後就不一樣了。”
十二歲的女孩兒跟省奧林匹克的獎牌失之交臂,站在巷子口跟自己生氣,怎麼都不願意回家,那個老爺子沿著兩條河的岸邊兒轉轉悠悠地找了她好久,找到之後帶著她往家裡走,就在這棵樹下,就在這個地方,這樣安慰過她。
“其實是柿子裡的化學成分需要足夠的時間和條件產生變化,防禦性成分減少,複合物質水解產生糖,更久的光照和更大的溫差有助於糖的轉化,才會更好吃……而且,我成年之後才想明白,柿子隻是一棵樹的一個果實,它沒有大腦,不會覺得痛苦。”
但是人會。
小時候的自己,真的很想一個童話故事裡的南瓜,被人用語言施了魔法,就以為自己會變成一輛去往童話城堡的美麗馬車。
可事實上南瓜還是南瓜,從化學角度分析,它並不具備成為一輛供人搭乘的馬車的條件。
男人站了離她有一米多遠,他的身高夠高,抬起手就抓住了柿子樹的一個枝杈,仔細端詳了一下上麵的柿子。
“這是鏡麵兒柿子吧?挺容易就放軟了,不用等霜降,國慶節過完了,這樹上估計就剩的不多了。”
現在的人多雞賊啊,略帶了點兒青也可以拿回家焐了吃,才不會乾等著它在樹上熟呢。
看著那隻小麥色的大手懸在自己頭頂上,摩挲著柿子,恨不能先在上麵做上有主兒的記號。
沈小甜低下頭,又笑了。
“你可真是一個大好人。”
她都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這樣誇獎對方了。
陸辛收回了手,落後她半步往她家的方向走,手插回在褲兜兒裡,權當是沒聽見她說話。
走在熟悉的石榴巷裡,偶爾有人出來還要打聲招呼,沈小甜突然覺得自己不是走在一個離開了很久的地方,而是走在了一張外公留給自己的明信片裡。
在這張明信片裡,魔法一直存在。
因為她突然感覺到了化學不能解釋的變化,有什麼力量在驅散她的失落和頹唐。
陸辛取走了他停在小院子裡的摩托車,正要加油門走的時候,他聽見那個女孩兒說:
“我突然想到該回請你吃什麼了,後天中午11點,我們就約在這兒吧。”
陸辛點點頭,把頭盔戴上:
“離這兒遠麼?”
沈小甜笑了一下,像是小女孩兒藏起了糖果似的,她說:
“你來了就知道了。”
“行吧。”說完,陸辛就騎著他那輛頂漂亮的摩托車往前走了。
站在院子門口,沈小甜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把那個隻叫了“陸”的微信備注改成了“課代表”。
車子沿著他和沈小甜一起走過的路行駛,到了巷口,陸辛停下車,大長腿撐著摩托,兩隻手摘下頭盔,他仰頭看著這棵老柿子樹,好一會兒,重又低下頭戴上頭盔走了。
房間的軟裝就是個無底的坑。
一開始隻是想在網上買了兩包濕紙巾,等沈小甜回過神來,她的購物車裡已經裝了紙巾盒、餐桌隔熱墊、小熊書立、空調毯、抱枕、花瓶……甚至還有擺在二樓陽台上的木製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