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絲萬縷蝦這名字是人家肯德基起的, 不過既然好吃,就肯定有人學著做。”
說起做菜,陸辛知道的那就太多了。
“人家做都是用機器壓出來的成品絲兒卷上去再炸,我不是野廚子麼?怎麼野怎麼來,鍋裡一衝,成了絲兒就行。”
野廚子在鍋裡燒了水,把洗好的石甲紅蟹擺在了籠屜上, 還和一隻格外凶猛的螃蟹搏鬥了一番。
“螃蟹蒸好了就蒸這些小玩意兒。”
看了一眼時間,陸辛從廚房裡出來了。
“你那個視頻已經發了嗎?怎麼樣, 是不是一堆人都被小甜兒老師那八百種炸雞給折騰傻了?”
“我剛剛說了呀,他們都說你那段兒特彆帥。”
陸辛歪歪頭, 假裝沒聽見似的。
沈小甜說:“我也覺得特彆帥!”
野廚子又回廚房忙活去了。
蒸螃蟹, 蒸海蠣子,用少少一點水煮到開口的海虹, 還有白灼的蝦虎, 四個大盤大盆在桌上擺的滿滿當當。
黃渤海一帶的海鮮因為是冷水生長的緣故, 總讓覺得更加鮮甜, 吃法也更粗獷, 蒸蒸煮煮, 原汁原味兒。
尤其是這些小海鮮,海蠣子在彆的地方叫生蠔, 頂級生蠔是可以直接生啖的美味,做熟的話就是蒜蓉粉絲或者芝士黃油,在這裡都不用, 蒸到開口,把肉扒出來,蘸一點放了薑末的香醋,入嘴就是絕妙的鮮甜柔滑。海虹是貽貝在黃渤海一帶的小名,西餐廳裡被叫青口貝,曬乾的之後就是東南沿海人們煮湯時候深愛的淡菜,在這兒也是一樣的待遇,煮熟之後,開出裡麵黃的白的嫩肉蘸了薑醋吃。
陸辛其實還調了一個汁兒,用的是蔥薑蒜和炸好的花椒辣椒油,另加了醋和醬油,沈小甜試了一下,發現用來蘸蝦虎的肉特彆好吃。
煮熟的蝦虎是紫粉的,扁扁的鉗子裡都滿當當的肉,蝦頭部位一點點白色的蝦膏都異常鮮美。隻不過這個在彆處被叫琵琶蝦、皮皮蝦、蝦爬子的東西想要拆殼真是麻煩,沈小甜小時候為了吃這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虧,蝦殼鋒利的邊緣和暗藏的尖刺都能傷人於無形。
“先給這個蝦捏著兩邊兒活動一下,然後拆掉小腿兒,撕掉兩邊兒……”沈小甜吃蝦的法子還是老爺子一點一點教她的。
最後從靠近蝦尾的下腹部位撕開,滿滿的蝦肉就完整的在眼前了。
沈小甜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陸辛看了她一眼,把手裡完整的蝦背殼扔到一邊,說:“我記得在廣東也挺多人吃這個的,那邊不是還有什麼蝦皇麼。”
“泰國的大皮皮蝦當然沒這邊好吃呀,品種都不一樣,還總是愛做成椒鹽的,香是香,也甜,可總是覺得鮮味不夠。”說著,沈小甜又解決了一隻,她隨手把蝦殼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裡,突然愣了一下。
陸辛正好看著她呢,說:“怎麼了?是不是紮著手了?”
“沒有。”沈小甜眨眨眼,又笑了,隨手拿起一隻螃蟹。
秋天的海鮮市場上螃蟹是永遠的王者,尤其是時近中秋的時候,月餅和螃蟹都是可以組合出道的了。相比較這幾年全網追捧的大閘蟹,海蟹更大,殼相對比較薄,大閘蟹的蟹黃和蟹膏都是人間至香的味道,可要說蟹肉的吃起來的滿足感,還得數海蟹。
陸辛弄來的這幾隻花蓋石甲紅單個都有七八兩重,入手沉甸甸的,而且都是母蟹,一打開就是滿滿深橘紅色的蟹黃。這種性情凶猛的螃蟹有一對大到不成比例的蟹鉗,用力拆開,裡麵的蟹肉幾乎直接掉了出來。
沈小甜吃螃蟹和彆人不一樣,她不是那種拆到哪裡吃到哪裡的,而是先把整個螃蟹拆了,蟹黃、蟹肉都用蟹腿兒摳出來裝進蟹殼裡,然後倒上半勺薑醋,她還試著倒了點兒陸辛特意調出來的蘸汁。
陸辛吃了一半兒,看她捧著蟹殼往嘴裡塞蟹肉,忍不住說:“你這樣吃螃蟹要是碰到了個手欠的,等你拆完了直接端走,你怎麼辦?”
鮮美的味道在嘴裡爆炸,沈小甜把全部蟹肉蟹黃吃下去,足足安靜了十幾秒,才一臉滿足地長出一口氣,說:“哭。”
“啊?”
“我爸就乾了你說的那種事兒。我剛去北京讀大學的時候,他帶我吃海鮮,我好不容易把螃蟹肉扒差不多了,他直接端走了,等我回過神兒來,他已經吃下去了。”
陸辛難得瞪大了眼睛,看看手裡的螃蟹,再看看沈小甜,他說:“你爸……他是乾嘛?”
沈小甜的臉色倒是很平靜:“他以為我拆了螃蟹是孝敬他的。”
一瞬間,陸辛的表情像是有八百個臟字兒被他吞回了肚子裡。
“然後我就哭了,哇哇大哭,哭得全餐廳的人都在看我。”
說著說著,沈小甜笑了,那時候她剛上大學,從廣東到了北京,她爸那時候還在北京一家國企上班,一年才能去廣東看女兒一次,看見女兒來了,就請她吃海鮮。
吃得沈小甜嚎啕大哭,嚇得他差點打電話回廣東對著孩子她媽也哭一通。
“我真的特彆委屈,我是給自己吃的,我也沒覺得我需要孝敬他,十四歲之前我姥爺養我,十四歲之後我媽養我,他對我來說,也就比陌生人強那麼一點兒。”
跟青年離家中年回來的田亦清不同,沈小甜的爸爸沈柯對於沽市這座小城來說就是個外地人,讀完了大學,被派到了當時還是國營企業的第二輕工業廠當技術指導,在沽市他認識了沈小甜她媽田心,那時候田心才剛剛二十歲。
田亦清老爺子忙了一輩子的教書育人,跟女兒的關係卻並不融洽,田心聰明有餘,讀書卻不用心,讀了個高中,卻沒考上大學,田亦清壓著她複讀再考,她卻一心想工作,離開這個家。
就在這個時候,她認識了文質彬彬的沈柯。
“我兩歲我爸媽就離婚了,我歸我媽,我爸調去了北京,我媽自己一個人南下廣東,我就被留給了我外公,我爸去了北京之後過了兩年就再婚了,我十一歲的時候他又離婚了,回過頭來一看,我媽在廣東也自己闖出了一份兒事業,他又覺得誰都沒有我媽好,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又開始重新追我媽……我就是被他順帶討好一下。
“我那時候已經很久沒吃到這種清蒸的螃蟹了,我初中和高中都是住校的,就算回家,我媽也不會開火做飯。”
就這麼一個父親,一口吃掉了自己辛辛苦苦扒出來的,幾年沒吃過的清蒸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