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對一個廚子來說,刀就是刀,五味是他的千軍萬馬,鍋灶是他的城牆堡壘,每一次做飯,也就是一場戰爭。
將刀刃斜著在磨刀石上撇了兩下,動作又輕又巧,陸辛再次把刀拿起來,用手指細細地在刀刃兒的兩邊兒摸下去。
“他這是在最後檢查刀是不是磨好了。”
磨好的刀放在水中清洗,拿出來的時候,水從刃上留下,便是一條銀光水線。
“小沈老師,你見過陸辛的刀麼?”
“見過。”
“他那套刀還是我托人給他打的,嘿嘿,為了那套刀,這小子在我這兒打了兩個月的白工呢。”
沈小甜說:“您是說清海刀麼?他在我家做飯的時候用過,可惜坐高鐵不方便,他就沒帶過來。”
“在你家做飯……嗯――?”
元師傅轉頭去看身邊一直笑眯眯的“小沈老師”,那邊兒陸辛已經拿起了一個豬腰子,快刀將腰子破成兩半,揪起中間白色的部分削去,再將腰子翻過來撕去外膜,陸辛的整個動作比昨天在黃酒那給黃鱔扒皮還流暢幾分。
“先斜刀後直刀,真說起來,能方方麵麵操練著廚子手藝的,還是魯菜,要的刀工有刀工,要火工有火工,紅白案都不缺,細處的功夫也不少。這幾年什麼川菜、湘菜、粵菜大江南北鋪開了,真吃起來,哼……”
“您哼什麼呀,各個派係都在往前走,有堅持的,有融合的,隻要不失本味,不丟本心,做啥不是做呀。”
說話的是在一塊腰子上切完了花兒開始切另一塊腰子的陸辛。
老元師傅:“做你的飯吧!你再跟我嗦你小心刀花切垮了!”
陸辛刀刀都很穩,聲音裡都能聽出來他異常平穩的呼吸:
“我說的是實話,您一直是老派魯菜裡腦子最活的,不然也不會被那人一招兒騙倒了,自己動手摘了自家的荷花去做海參啊。”
說話間,他兩根手指一拎,把切好的最後一塊腰花也扔進了清水盆裡。
被漂淨了血水的腰花垂下,像是秋天最飽滿的麥穗。
“其實新舊這事兒在您這兒,就跟這刀花一樣,橫切是斜刀,豎切是直刀,什麼樣的切法用在該用的位置上就行……我腰花兒都切完了,您的魚還不做呀?”
“你這刀上不閒著,嘴上也不閒著……”
元師傅嘀嘀咕咕,拿出一條早就準備好的鯉魚,掏鰓剖腹去鱗這種事情早就不用他自己做了,檢查了一下魚清理乾淨了,他輕輕拍著魚身子,把魚肉中間那根“腥線”抽了出來,嘴裡對沈小甜說:
“小沈老師,你看著,要做最老牌的糖醋鯉魚啊,就得把魚躍龍門的那個形兒給造出來,訣竅呢,就是在這個魚身子上切刀的時候,先豎下去,再橫切進去,這樣魚肉翻出來才好看,而且啊,正麵七刀,反麵八刀,這樣魚下鍋炸的時候……”
“魚肉中富含大量蛋白質,高溫下失水收縮,隨著收縮,刀口會被放大,有八個刀口的一麵會比有七個刀口的一麵更長,所以魚的造型就會翹起來,變成您想要的那種樣子。”
按說,元大廚那雙手做了幾十年菜,應該也是很穩的,可他的刀停了下來。
“等會兒,小沈老師,你說啥蛋白質?”
“我是說蛋白質是高溫下會釋放水分並且收縮,按說一樣的溫度收縮的程度是一樣的……”
元大廚擺擺手,示意自己大概聽明白了。
“小沈老師,你還真是想科學研究我們這個菜呀?”
“是。”沈小甜說,“我之前說過,我是學化學的,之前一直在做老師,遇到了陸辛之後我發現我可以通過拍攝好吃的來做化學科普視頻……”
“你這想法不錯。”元師傅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做事兒吧,能琢磨明白了是為什麼,那就比彆人更進了一步了。”
再點點頭,元師傅低下了他圓滾滾的腦袋繼續去切魚。
魚身上掛了麵糊,在鍋裡一炸,果然如元師傅說的那樣,頭尾皆翹,有騰躍之勢。
“元師傅做糖醋鯉魚這個汁兒是烹兩遍醋,這種做法現在很少見了。”
“第一遍取香味,第二遍取酸甜,小沈老師,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元大廚看了一眼沈小甜,又問她。
“因為醋酸的沸點是117.9度,第一遍將醋煮沸,揮發掉醋酸,隻留下和鍋裡其他物質發生反應產生的芳香物質,還有就是醋釀造時候產生的風味,這就是您第一遍說的香味,第二遍加醋您會控製火候也就是溫度,讓醋酸不要過分揮發,保留了酸味。”
“哎呀!”
“小甜老師,你以前拍的那什麼視頻啊,等一會兒你找出來,我下著飯看啊!”
“好!”沈小甜答應得很痛快。
陸辛看看她,笑了一下,端著腰花和配菜走到了一個空灶前麵,他也開始做起了爆炒腰花。
一時間,兩個灶上熱氣騰起,香氣碰撞在一起,是舊而不老,是新而不驕。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