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菜香流溢的小小包廂裡, 一下子變得鮮血淋漓。
所有人都看不見,卻也都覺得噴了自己一身。
“爸!爸?您什麼意思啊?”魏赫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抓過桌上的文件, 他翻了幾頁,表情卻越來越迷茫。
“我怎麼看不懂呢?啊?我怎麼都不懂呢?”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沈小甜和陸辛,似乎想讓他們為自己解惑,又看向自己的媽和姐姐。
魏萱一直翻到合同最後,指著對她媽說:“你看,受益人是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薛阿姨的眼裡幾乎要滴出血來, 她看著自己的丈夫,又問了一遍: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魏師傅的嘴角抽了兩下,他有些抱歉地看了陸辛和沈小甜一眼。
“又讓你們看笑話了……我怎麼就又讓你們看笑話了呢?”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椅子被猛然推開,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薛阿姨衝到魏師傅的身邊, 抓著他的衣服說:
“憑什麼呀?你憑什麼?姓魏的你憑什麼去死啊?啊?兩個孩子都還沒結婚呢,小赫還沒考上大學呢, 你憑什麼去死啊?你憑什麼丟下我們娘仨不管, 啊?”
薛阿姨的力氣真的不大, 被她拉扯著, 魏師傅隻是有點兒狼狽, 他放下一隻手,看著自己的妻子,好一會兒,他說:
“我不憑什麼……我什麼都憑不起。”
“媽, 有話好好說,你彆拉我爸了。”
兩個孩子過來勸架, 魏萱被她媽推開,一下子碰到了餐桌上,沈小甜看著自己麵前的湯水狠狠地晃了一下。
她和陸辛的手握在一起,像是這房子裡唯二的雕像。
“我今天就是想說,你們爸爸沒用,事業一敗塗地,照顧家裡也照顧不好,真的是我自己能力不行照顧不好,跟彆人都沒關係,都是我的錯,真的,你們爸爸我這點兒本事,根本養不了另一個孩子,你們陸哥是個頂好的人,他媽救過我一命,他也救了我一命,你們得念著他的好,知道麼?”
薛阿姨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利起來,她一巴掌拍在魏師傅的臉頰上。
“姓魏的,你彆說這些沒用的,你告訴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意思,我沒意思透了。”
兩個人像是兩個扣在一起永遠不能解開的絲扣,糾纏著,偏又是兩條不同的線,不管被綁得多緊,終於不能是一條,他們各自扭曲,也看不見對方被自己捆得多緊。
服務生來上菜,被包廂裡的混亂嚇到了,退出去叫了人來幫忙。
“姓魏的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憑什麼想死?!你憑什麼說陸辛救了你,我告訴你我不認!你姓魏的不是個東西,連腦子裡的東西是啥都不敢認你就光想著死!我怎麼嫁了個你這麼沒用的男人。”
魏阿姨被女兒和服務員練手拉開,還是不依不饒。
沈小甜在旁邊聽著,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難以釋懷的是魏師傅想要去死這件事,
“我都說了我沒用了呀。”
魏師傅居然還哼哼笑了一聲,他越發酒意上頭,一雙眼睛不知道是淚還是被酒衝的,像是要哭似的。
“陸辛啊,我也是想告訴你,你不欠我的,我早該告訴你,也省得你再來受這個委屈,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
他揮揮手,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的,您說的我們都知道了。”
沈小甜站起來,她的手緊緊攥著陸辛的手。
“陸辛從來不覺得自己欠了您,情分不是虧欠出來的,是互相尊重,是溝通,是理解,他尊敬您,所以想著各種辦法想讓您好好活下去,他沒算過誰多誰少,虧欠不虧欠。
“您和您的家人之間的關係有問題,兩邊兒連交流都成問題,把他夾在中間檔壞人,他沒說什麼。
“您妻子把對自己生活的不幸都算在了陸辛的頭上,他也沒說什麼。
“你們今天在這個房間裡說的話,是往互相的心上插刀子,也是往他身上插刀子,你們誰問了他疼不疼了麼?
“現在你們都把話說完了,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陸辛從來沒救過您,他來北京,隻是來看看一位照顧過他的長輩,現在話說完了,我們這飯也算是吃過了。”
沈小甜說著,拉著陸辛就往外走。
陸辛一直罕見地沉默著,跟在她的身後,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酒樓的廊道裡錯落響起。
“他們怎麼可以呢?”
走進電梯裡,陸辛聽見沈小甜在小聲說話。
什麼,可以不可以?
陸辛拉著沈小甜的手,除了手之外,他好像全身的關節都鏽死了。
“你花過他們家多少錢?”
陸辛恍惚了一下,才想到沈小甜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