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那心放肚子裡吧, 不是我師父出事兒了,也不是因為我師父家那個妹子,人家都還好好兒的呢, 就是我自己想先弄個車,招牌做起來了,是個攤子是個店兒的無所謂,做了這麼多年了,也是有點兒小虛榮。”
放下手了,越觀紅的臉上有了一點笑, 是她看見沈小甜外套領子下麵露出來的領子上印著小鴨子。
“你們倆這是衣服都沒換就過來了?哎呀,我能有什麼事兒呀。”
她可是紅老大,十幾歲的時候就能讓珠橋東這一片兒沒一個混混不服她,什麼風浪沒見過,一個人對好幾個都沒怕過。
擺擺手,紅老大轉身要去接著做生意了, 沈小甜聽見身邊那個小男孩兒哇地一聲哭了:
“根本就不是!我在汽修廠都聽見了!你是要走了!你賣了店要把錢給那個男的還債,你要走了!你剛說了要當我師父的, 你說你要教我做煎餅果子的, 你騙人!你要走了!”
十幾歲的男孩兒還沒經曆變聲期, 尖銳得像是被開了刃兒, 往人的心底下捅了上去。
“哪個男人?”
問完了, 沈小甜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她對越觀紅僵在原地的背影自己回答自己:“就是那個斯斯文文戴著墨鏡的男人,對吧?”
越觀紅轉身,看見沈小甜攬著那個男孩兒的肩膀, 用紙巾給他擦眼淚。
“嗚嗚嗚,大人就會騙人!”小孩兒眼淚怎麼也擦不完似的。
看著沈小甜安撫那個孩子, 陸辛站在紅老大另一邊兒,開口說:“乾嘛呀你,不光要賣房子,居然還要走?怎麼了?消停日子你過膩歪了,非得出去體驗一下大冬天的冷風?”
幾分鐘之前還氣勢如虹的越觀紅明顯氣虛了下來,她扭頭,眼睛微微抬起來,看了看陸辛。
“陸哥……”
“這事兒你跟你師傅說了麼?嗯?我上次去天津他這個老爺子還特意請我吃了飯,就怕你一個人回來過得不好,怎麼了?你這是怕人家這擔心白費了是吧?非得搞點兒事兒出來是吧?”
看著陸辛這樣訓越觀紅,沈小甜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紅老大會有些怕陸辛。
――他凶起來真的挺像個當爸爸的。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
越觀紅沉默了好一會兒。
陸辛和她就僵持在了那裡。
店裡因為炸油條箅兒和攤煎餅,總是透著一股溫暖的油香與麵香氣的混合,現在這種香氣仿佛都涼下來了,凝固在了人的口鼻中。
沈小甜對那個孩子說:“彆哭了,哭也沒用啊,你去洗洗臉,我和她談談。”
小甜老師總是見不得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可憐樣子。
小孩兒犟著不肯走,黑黑的臉哭得帶著紅,眼睛死死地盯著越觀紅,他恨恨地說:
“你不是那麼能打麼?你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要給一個欠債鬼還錢!”
可能在孩子的邏輯裡,能打的人總是擁有一切的,賣掉店鋪離開家鄉這種懦弱的事情,不該發生在她的身上。
就像英雄不該倒下。
沈小甜用手擋住了他的眼睛,說:“事情都還沒有弄清楚,你說這個話沒用的,想要解決事情,咱們得好好聊聊,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對不對?我向你保證,我會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的,好不好?”
打發了孩子去洗臉,她又對陸辛說:
“我餓了。”
算算時間也快到晚飯點兒了,本來他們倆說好了今天做白菜豬肉燉粉條的,菜都洗好了,人又來了這兒。
陸辛看看沈小甜,再看看站那兒沉默的越觀紅,歎了一口氣說:
“行吧,你們倆先聊著,我去做飯。”
他進了廚房,探出頭來對沈小甜說:“這兒有包酸菜,還有五花肉,我給你做個酸菜燉五花肉吧。”
“好呀!”
沈小甜對著自家野廚子笑著點點頭,轉身,臉上的笑容已經淺淡到幾近於無了,目光就像看著一個因為早戀而成績下降的學生。
“紅老大,真的有很多人關心你,因為他們都知道你一路走過來不容易,不管你想的是什麼,你又想做什麼,你好歹讓人有個心安,對不對?”
越觀紅終於動了,她看著沈小甜,算是笑了一下,說:
“你這個姐姐啊,唉……”
廚房裡傳來陸辛在切肉的聲音,男孩兒洗乾淨了臉站在後門,沈小甜招呼他:
“你快過來把臉擦乾淨。”
越觀紅看看他,抬手揉他腦袋,小孩兒避了一下,還是乖乖讓揉了。
“我跟他這麼大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回過頭去想想,有好幾次,我就走上那些回不了頭兒的道上去了。”
短短一句話,紅老大用它就概括了自己年少時候的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