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暈黃的路燈把石榴巷照得很長,柿子樹的影子被斜光拖進了河裡,大概是因為沒剩幾片葉子, 也就不掙紮了。
踩著岸上那點兒影子,陸辛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比平時重。
也沒重多少。
“昨天徐奶奶還跟我說,讓我把院子也跟她們家一樣包起來,這樣冬天暖和。”
石榴巷裡好幾戶人家都已經把自家的外牆重修了,有的是改裝了個車庫出來,大部分是重新砌牆, 鋁合金框架和石棉瓦做的頂棚把院子直接包成了個客廳,宋大叔家的最有意思,暖和的時候是個敞開的院子,天一冷,幾麵的牆板一扣就成了個遮風擋雪的小房子。
總之,整條巷子裡還保留紅磚底子鐵欄杆的隻剩了沈小甜一家。
也難怪徐奶奶天天念叨了。
“改也得天暖和了, 這個時候要是動了泥瓦匠的活兒,天一熱能裂縫兒。”
陸辛說著, 看著自己的影子在自己腳下漸漸變短。
“恩, 我知道的。”沈小甜用力抬起頭, 說, “路燈離我好近啊。”
一根樹枝被她伸手拉了一下, 枯黃的葉子像是盛夏被驚動的蝴蝶。
可它沒飛起來,隻是由著細白的手指從自己的下麵掠過。
聽見細碎的沙沙聲從腦袋上麵傳來,陸辛笑了一下。
“你想裝個什麼樣的院子啊?老馮搞了好幾個店了,建築公司的門道摸得挺清, 到時候讓他幫忙找個人看看。”
“哎呀,馮師傅可真是隻羊啊, 讓你逮著不停地薅羊毛。”
“就老馮那個性子,你越是用他,他才放心你是把他當自己人,不然心裡早不知道翻來覆去琢磨多少回了,他也是真不嫌累。”
陸辛說完了,哼了一聲。
沈小甜問他:“是不死我太重了?”
“沒有,我是想起來今天做的那個湯,你說我放點榨菜怎麼樣?”
沈小甜很誠實地說:“我想不出來。”
聽她這麼說,陸辛笑了一下:“我也想不出來。”
“可我得找著那個東西。”靜夜裡,男人輕聲說,“我還是想贏的。”
“真巧。”沈小甜笑著說,“我也想你贏。”
廚藝大賽定在了元旦開始,先是選拔賽,然後是決賽,因為龔師傅是在西安給陸辛報的名,所以他要參加的選拔賽也在西安,決賽則是在杭州。
沈小甜聞名已久的饕餮樓承擔了是這次活動的顧問工作,甚至還有饕餮樓主廚擔任首席評委。
“沈主廚真是個挺好又挺壞的人。”
陸辛對沈小甜這樣評價那位在傳說中影響著國內整個廚藝界的女人。
“我說她很好,是因為她廚藝好,真的,我走南闖北見過那麼多的老師傅,凡是見過她的,都沒有不誇她的,就連之前我們去廣東見到的徐師傅也一樣,據說徐師傅家那個長輩一直是被沈主廚供養著的,沈主廚也沒對他客氣過,可他之前接受采訪,提起沈主廚也是誇的,這麼一個人,你想想得多好。
“可就這麼個人,你說她壞,那壞勁兒是真不缺,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是在老元那兒,她從國外回來,在北京下了飛機,回家的時候路過濟南,瘦高利落的一個女人,坐在角落裡,一口氣把菜全點了,還說要不同的廚子做,我那時候正好幫廚呢,聽見整個後廚都炸了,個個兒都氣著呢。”
風又起了一陣兒,吹著耳朵和後脖子發冷,陸辛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突然覺得頭頂一暖,有什麼東西貼了上來,沈小甜的呼吸就在他的後腦上,是一陣一陣濕潤的暖風。
“怎麼樣,這樣不凍腦袋了吧?”
除了腦袋貼上來,還有兩隻羽絨服的袖子籠在了陸辛的耳朵周圍,袖子裡麵鑽出來兩隻手,溫暖柔軟的手掌貼在了他的耳朵上。
“耳朵也給你保護起來。”
陸辛把自己要說的話都忘了,隻有低低的笑聲在喉間。
“是,不冷了,特彆特彆暖和,小甜兒老師就是冬天裡的小火爐子。”
沈小甜沒說話,就是手在陸辛的耳朵上轉了轉。
陸辛雙手用力,把她又往上顛了一下,牢牢地背在背上。
路還有一截,他繼續講和沈主廚第一次見麵的故事。
“那時候我雖然聽過沈主廚的大名,也沒見過真人,就看著老元一個管事兒的徒弟放下菜刀,說‘不行,一個人點這麼多菜,還挑著廚子做,合意居沒這個規矩!’,然後他特有氣勢地出去了,我就站在那個廊道裡看,看他剛走到餐廳,一頓,腳底一滑就轉回來了。”
隨著陸辛的話語,沈小甜都能想到當時的畫麵有多麼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