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奚嘉才乖了兩個小時,又開始亂動彈起來。葉鏡之如臨大敵,比遇見百年道行的惡鬼還緊張,趕忙地給他蓋被子,生怕他凍著一點。但是蓋完胳膊,腿又跑出來了;蓋完腿,直接把被子推開了!
當清晨來臨時,奚嘉睜開雙眼,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老老實實地睡在枕頭上,沒有180°翻個身,睡到床尾。此時床上早沒了葉鏡之的身影,奚嘉琢磨了一會兒:“難道我知道葉大師在旁邊,所以睡得很老實?”嗯,肯定是這樣,沒跑了。
奚嘉起床時,葉鏡之已經出門捉鬼去了。
小娟表姐給他盛了一碗熱粥,奚嘉和表嬸一家一邊聊天,一邊吃早餐。吃完早餐,表姐非常勤快地洗了碗,接著帶父母去蘇城逛逛,順便也買買家具,未來幾天要搬進租的房子裡。
等到晚上,葉鏡之披著夜色回來,奚嘉驚訝地發現:“葉大師,今天的厲鬼……很厲害?”
葉鏡之臉色不大好,明明以他此刻的功力,就算一個月不睡覺、整晚出去捉鬼也毫無影響,但他的眼睛底下居然有一層淡淡的黑眼圈。
——給嘉哥蓋被子,可比捉鬼有挑戰多了。
葉鏡之聽了奚嘉的話,卻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對,這次的惡鬼有些厲害。這幾天晚上我不會再回來睡覺,我先為你念咒,等會兒再出去擊殺那隻厲鬼。”
奚嘉錯愕不已。
連葉大師都說厲害的厲鬼,得厲害到什麼程度?!
話不多說,葉鏡之趕緊地就開始給奚嘉念咒。晚上,奚嘉抱著被子,開始思考他來蘇城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多厲害的厲鬼,難道那隻鬼是最近才出現的?
奚嘉當然不知道,從這天晚上開始,蘇城的厲鬼們倒了八輩子的血黴,開始被一個個地連鍋端。
無相青黎還戴在奚嘉的身上,但對付這些小鬼,人家葉閻王哪裡需要法寶,直接雙指合攏,一指下去,厲鬼便魂飛魄散。不過幾天,一入夜,蘇城的大街上空空蕩蕩,連一隻遊魂都找不到,比被龍氣籠罩的首都還要乾淨。
而當這個黑衣閻羅收割厲鬼,驅魔辟邪的時候,景獨湖旁的高檔小區裡,俊秀的年輕人抱著被子,睡姿極差地在床上翻滾起來。
奚嘉手臂一抬,胳膊就直挺挺地跑出了被子。這一次,再也沒有人為他耐心地蓋被子,但是卻見一個黃色的小紙人突然屁顛顛地從床底爬了起來,紙片薄的小腿艱難地爬到了奚嘉的被子上,接著用薄薄的紙手臂開始為奚嘉蓋被子。
蓋完了胳膊,奚嘉左腿一劃,跨到了被子上。
小紙人趕緊又跑到床尾,再去拉被子。等它氣喘籲籲地拉完被子,奚嘉徹底翻了個身,將被子壓在了身下。
小紙人呆在原地,仿佛不知所措。它呆呆地看了很久,才再去一點點地把被子從奚嘉的身下拉出來。或許是這次的動靜太大了,奚嘉脖子上的青銅骰子突然高興地晃動起來。
無相青黎好奇地想來看看這個小紙人,卻被一根繩子拴在奚嘉的脖子上。無相青黎用力地掙紮著,當它終於拉斷繩子,飛向這小紙人時,奚嘉睡眼朦朧地抓住了它,皺起眉頭:“無相青黎?”
無相青黎彆扭地亂動,奚嘉困惑地看了它好幾眼,再把它係回了繩子上。
已經醒了,奚嘉便乾脆穿鞋出了門,去廚房找點水喝。他並沒有發現,一個黃色的小紙人在他醒來的一瞬間,快速地飛到了床腿,緊張兮兮地緊貼床腿,直到奚嘉出門,才放鬆地飛回了床底。
剛從睡夢中醒來,奚嘉穿過客廳,走向廚房。
客廳裡寂靜無聲,空氣靜止,安靜得好像沒有一個人。
走到廚房門口,奚嘉按了按開關,卻發現廚房的燈似乎壞了,竟然沒法打開。他驚訝地多按了幾次,燈仍舊沒亮,於是嘟囔了一句“明天要換燈管了”,接著摸黑找到了水杯和水壺,開始倒水。
咕嚕嚕的水聲在廚房裡輕輕地回蕩,客廳裡不知何時又響起了鐘表走動的聲音,漆黑的夜色籠罩整個房子。奚嘉將水杯倒滿,他拿起水杯,一抬頭,卻見麵前的鏡子裡,倒映著一個穿著白裙的人影。
心臟陡然縮緊,奚嘉握著水杯,鎮定地看著那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那人一步步地走出了黑暗,白日裡清秀的臉在此刻不知為何,竟顯得有幾分僵硬。小娟表姐慢慢地揚起嘴角,聲音好似機器,音調沒有起伏:“表弟,出來喝水嗎?”
奚嘉沉默地看著她,許久後才轉過身,笑著道:“嗯,有點口渴……也有點熱。”說著,奚嘉緩緩摘下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無相青黎,微笑著看著麵前的年輕女孩。
小娟點頭:“那表弟,早點睡。”
“好,表姐。”
小娟轉身離開,白色的長裙慢慢消失在濃鬱的夜色中,奚嘉唇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
無相青黎非常不滿奚嘉怎麼又把自己摘下來了,然而奚嘉這次卻沒有理它,仍舊仔細地凝視著表姐的背影。在他的瞳孔中,身穿白裙的女孩身上沒有一絲黑氣,隻是走路的時候慢了一些。
並無惡鬼,也無陰氣。
“……是我感覺錯了?”
喝完這杯水,奚嘉回到了臥室,想了想,又慢慢入睡。
而客廳裡,掛在牆上的鐘表卻又突然不再走動。寂靜無聲的客廳裡,躺在行軍床上的白裙少女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僵屍一樣的臉上,慘白而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