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可能是因為天花板塌下來,劇組人員的心情都不是很好、環境又比較臟亂,劇組裡有一種烏煙瘴氣的感覺,讓人看了就不舒服。但是在奚嘉的眼中,這種烏煙瘴氣,隻限於環境和氣氛的低落,沒有一絲陰氣。

……和鬼怪沒有關係,真的隻是個意外?

還是說,是和那隻邪祟二重身一樣,能夠收斂陰氣,不被人發現?

一切終歸沒有解釋。

奚嘉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抬步離開,繼續往彆的地方逛。等他回來的時候,這支劇組已經收拾乾淨。導演暴躁地大吼大叫,演員們再次就位,七八個穿著黑色太監服的太監龍套低頭站好,候在大殿上。

導演狂吼的聲音即使站在門口,也能聽清:“這次天花板沒問題了?你確定?媽的,再出一次事,你們道具組都給我滾蛋!”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劇組終於決定開機。

然而就在導演剛剛喊了“開始”的下一刻,奚嘉睜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那天花板轟隆隆地再次砸了下來!

不像其他片場意外,塌天花板都會有個反應過程,這天花板好似被人一掌拍裂,轟然就往下砸。

這一次,依舊沒砸到人,但是兩台機子被砸成了碎片。

整個劇組一片死寂,連導演也瞪大眼,說不出一個字。

過了一分鐘,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有鬼!有鬼!”接著這支劇組突然慌亂起來,不少工作人員害怕得往外直逃,氣得導演大聲怒罵:“都給我滾回來!什麼鬼,哪裡有鬼,就是道具組不好好做事!道具組的人都給我滾過來,你們怎麼乾活的?天花板怎麼又塌了……”

奚嘉站得很遠,並不能看清具體的情況,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在他的眼中,這支劇組並沒有什麼陰氣,一切都十分正常。

朱雀大街上,其他劇組的人也被這裡的轟隆巨響吸引過來,好奇地往裡麵張望。蜂擁而來的人群將奚嘉從前排一直擠到了後排,他想再看看劇組裡的情況,烏泱泱的人頭擋住了一切視線,隻得作罷。

奚嘉打算回自己的劇組,剛一轉身,卻看見昨天的那個賣紙鳶的攤子旁,一個穿著黑衣的年輕男人正安靜地站著。

穿的仍舊是昨天那身黑色錦袍,戴的也是昨天的長假發,這男人神色平靜地站在朱雀大街的一邊,望著好奇的圍觀者將那支劇組圍得水泄不通。外界的吵鬨和紛擾和他好像沒有一絲關係,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麵容柔和,目光寧靜。

察覺到奚嘉的視線,這年輕的男人看向他。兩人對視一會兒,似乎也認出了奚嘉,這男人朝他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他轉身的時候,一縷紅色的光芒忽然從奚嘉的眼前一閃而過,等他再細看時,發現那是一塊係在男人腰間的血紅色玉佩。

小巧的玉佩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玉麵上刻了一條五爪蟠龍。不知是出自哪家店的手藝,這麼小的玉麵上,蟠龍的每一根毛須竟然都被刻印出來。長龍張牙舞爪,淩厲逼人,畫龍點睛的兩點一上,便是栩栩如生。

這玉帶了一絲邪異的味道,奚嘉眯起眸子,看了很久,忽然抬手,將脖子上的舍利摘去。

轟!

滔天陰氣拔地而起,然而就算摘了舍利,在奚嘉的眼中,這個黑衣男人的身上仍舊沒什麼陰氣。但是他摘了舍利後,這男人反而停下了腳步。黑衣男人緩緩地轉過身,再次看向奚嘉。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過了許久,誰都沒有說話。

道路旁,那支又出事故的劇組裡傳出各種嘈雜的聲音。道路的一側,穿著戲服的黑發年輕人和穿著黑色錦袍的男人就這樣對視著,男人輕輕地揚起嘴角,朝奚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白淨平凡的臉龐因為這抹溫柔的笑容,顯得溫煦柔和,多了一分仁善寬容的味道。

不是一個特彆好看的人,但是看著看著,又覺得很順眼。

而且,這個人的身上是真的沒有陰氣。

隻是一笑,這男人轉過身,再次抬步離開。他的身旁,許多好事者好奇地跑過來,想要看熱鬨,隻有他一個人,逆著人群,孤獨地往前走著。血色玉佩在腰間輕輕晃動,是他唯一的陪伴。

等到這陌生男人徹底離開了視線,奚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打開手機。他起初找到的是裴玉,但是轉念一想,裴神棍這人太不靠譜,找他還不如自己解決。於是思考再三,他點開了通訊錄裡的“葉鏡之”三個字。

電話裡的嘟嘟聲隻響了一秒,就被人接聽。

“奚嘉?”低沉穩重的男聲響起,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詫異。

麵對這種正事,奚嘉從不含糊,直接將事情說了一遍。他簡單說明了那支劇組連續發生的意外情況,接著又告訴葉鏡之,自己看到一個很像厲鬼的男人,但對方身上並沒有一絲陰氣。

“會是邪祟嗎?那個天花板的裂口,真的不像是意外事故。葉大師,你之前說過,很多邪祟擅長藏匿自身的氣息,這次可能和邪祟有關嗎?”

葉鏡之立即道:“等我,我馬上來。”

奚嘉一愣:“葉大師,你現在不是在捉秦始皇陵逃出來的那位秦三世嗎?”

葉鏡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要害怕,我很快就過來。”

奚嘉:“……”他根本沒害怕啊!

他隻是想問問具體是什麼情況,以免誤會好人,把人家胖揍一頓,事後才知道人家不是鬼怪那可就不好了。

奚嘉趕緊道:“葉大師,你那邊忙,真的不用管我,我隻是想知道是不是有這種邪祟……”

“是我的錯,”急促焦急的男聲打斷了奚嘉的話,葉鏡之認認真真地說道:“奚嘉,等我,我很快就來……好不好?”

好不好?

再多要解釋的話,在這個時候,突然忘記。

奚嘉微微怔住,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他看著自己黑屏了的手機,茫然地看著,有些不明白自己剛才怎麼會說出那個“好”,怎麼會在一個人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後,突然開始接受彆人無條件的幫助。

鹹陽國際機場旁,葉鏡之忽然調頭,向長安的方向飛去。

不醒大師一嚇,趕忙拉住他:“葉小友,你乾什麼去?我們剛才不是才從那兒過來的嗎,那裡已經搜查好了,沒找到秦三世的蹤影,你又往長安跑乾什麼?”

葉鏡之目光凝重:“晚輩有事。”

不醒大師下意識地問道:“現在玄學界還有比秦三世逃出始皇陵更重要的事?”

葉鏡之重重地點頭:“有。”

不醒大師:“啊?什麼事?”

葉鏡之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的事,對我而言,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不醒大師徹底呆住,拉開了抓著葉鏡之的手,看著他離開。

二十年前,易淩子恐怕永遠都想不到,他隨口對徒弟說的一句話,深深烙印在徒弟的心裡,最終養成了一個二十四孝好老公:“媳婦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還是你的事。為師平生最悔恨的就是當年沒救得了紫雲道友,眼睜睜看著她被那隻五百年的厲鬼吞吃入腹。鏡之啊,你就是死,也要死在媳婦的前麵,誰要敢欺負你媳婦、碰你媳婦,你就要他踏著你的屍體過去!”

說完這句話,易淩子想起了當年那位早死的紅顏知己,喝了一口五十年的烈酒,昏昏大睡。而他唯一的徒弟卻認認真真地把這句話記在了本子上,每天背誦三遍,刻苦銘心。

想要碰我的媳婦,先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葉大師好似火箭,嗖的一聲就往秦唐影視城飛去。

秦唐影視城裡,奚嘉拿著手機,有些懵逼地看著手機屏幕。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發條消息告訴葉大師,這裡的事情他自己能解決,讓葉大師不要多跑一趟。但他剛剛打字到一半,卻聽一道柔和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後響起:“你懂這個東西?”

握著手機的手指猛然縮緊,奚嘉轉頭一看,同時往後倒退一步。

亂糟糟的人群外,那個剛剛離開的黑衣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又走到了他的身後,笑著看他。

這男人低頭看向奚嘉的手機,然後再抬頭看看奚嘉。

奚嘉猛然明白過來。他警惕地盯著對方,右手放到背後,慢慢捏緊,血紅色的氣息一點點地爬上指間。他聲音冰冷,垂著眸子,淡淡地說道:“你說手機?你不會玩手機嗎?”

黑衣男人聞言微愣,有些茫然地看著奚嘉。

奚嘉也望著他。

他不知道這個黑衣男人為什麼去而複返,也不懂對方為什麼突然用這麼親近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他戒備地捏緊了拳頭,隻要對方敢往前一步,他就敢一拳打得這人狗吃屎。

然而黑衣男人並沒有再往前,他隻是定定地看著奚嘉。此時的奚嘉已經把舍利戴了回去,衝天陰氣被舍利狠狠地壓住,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陰氣纏繞在他的四周,沒有被舍利遮蔽乾淨。

男人認真地看著,許久後,問道:“你叫什麼?”

奚嘉不回答。

男人並沒有生氣,溫柔的雙眼微微笑彎:“是在下失禮了,應當先報上姓名,再去詢問他人姓名。”

奚嘉直接問道:“你叫什麼?”

“在下是嬴,名子嬰。”

奚嘉雙眸睜大,死死盯著眼前這個言笑晏晏、溫和有禮的黑衣男人。

嬴子嬰?!

秦三世嬴子嬰?!

“鬼知道”上麵說的那個,從秦始皇陵逃出來,不知道跑到哪兒去的嬴子嬰?!

“你死於何時?”

奚嘉正心中百感交集,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一巴掌糊上去,趕緊把這人抓住,交給葉鏡之,還是該等葉鏡之來了再一起處理。突然聽到子嬰這話,他猛地愣住,反問:“我死於何時?”

子嬰輕輕頷首:“君之打扮,不似我秦,亦非六國風土人情。或許,比在下多活一些年歲?”

奚嘉這才明白什麼叫“你死於何時”。

奚嘉:“……”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不對,好像秦三世的全家確實都死了沒毛病……

明明眼前這人就是“鬼知道”裡說的恐怖嚇人、能夠引起玄學界大動蕩的秦三世,但看著這人溫潤綿和的笑容,奚嘉怎麼也不覺得這個人可怕。

子嬰仍舊麵帶笑意,等著奚嘉的回答。奚嘉想了想,回答道:“我沒死。”

子嬰唇邊的笑意倏地僵住。片刻後,他問:“如若君沒有死,為何會有那般可怕的陰氣?”

奚嘉:“……天生自帶的。”

子嬰:“……”

下一刻,子嬰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奚嘉的手腕。奚嘉雙眸睜大,右手緊握成拳,猛地就像子嬰砸去。子嬰快速地側頭讓開,驚訝地看著奚嘉,仿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打自己。

在兩手相握的一瞬,奚嘉感受到一股冰涼的氣息,直入心底。仿佛在地下待了幾千年,不見天日,子嬰的手冷得好似冰塊,明明笑容和煦燦爛,身體卻沒有一絲溫度。

而奚嘉的體溫也穩穩地傳到子嬰的掌心,那溫度燙得子嬰手指一顫,動作緩慢地抬起頭,看著奚嘉。

那雙眼睛裡,藏著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

失落,悲傷,孤獨,絕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同類,卻突然發現,並不是同類。忽然擁有,又忽然失去,一切隻在一瞬間,這世上終歸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塵封在原地,從來沒有往前走過一步。

當葉鏡之趕到秦唐影視城時,看到的就是這幕場景。

一個長相清秀的黑衣男人死死抓著奚嘉的手,奚嘉一拳頭打過去,那人竟然還讓開了,然後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奚嘉。

“奚嘉!!!”

葉鏡之雙目一縮,取出無相青黎就往子嬰的身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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