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夫哪裡知道,老夫和他又不熟。九遺君太熟悉風水布局,實力強悍,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直到一個月後,因緣巧合下,這件事被曝光了。至此,易淩子和蛐愕烙巡帕起手來,將他的那隻蠱王和他全部消滅。這就是三十年前的黔貴滅村事件,後來政府找了個理由,將這件事掩蓋過去了。”
葉鏡之眉頭微蹙:“紙包不住火,九遺君這樣做,早晚有一天會被玄學界發現。他當時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做這件事呢……”
岐山道人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兩人又開始說起其他事。而滄浪亭這邊,蛐閼婢毫不避諱地將當年發生的事仔細說了一遍,對於這個問題,他是這樣解釋的:“或許,他是嫉妒易淩子道友吧。”
車渠道人不屑道:“為何要嫉妒易淩子那個老家夥?易淩子連百年生竹心都不認識,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老夫就不嫉妒他。”
眾人對車渠道人的自戀深有體會,壓根沒人想理他。還是蛐閼婢靠譜,他更仔細說道:“貧道比易淩子、九遺君大了十多歲,在貧道二十九歲那年,易淩子才不過十五歲,他一登上墨鬥榜,便是第一。貧道當年也很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易淩子當初的成績不比現在的葉小友差多少。貧道一年後就滿三十歲,和墨鬥榜再無關係,可九遺君卻比易淩子小一歲。自他登上墨鬥榜的那一天起,就永遠被易淩子壓在頭上,永無翻身之日。”
天機門和神農穀都不是專業捉鬼的門派,他們對墨鬥榜這種東西感觸並不大。但滄浪亭的其他天師裡,有天師很明白這種無奈和絕望的感覺。
墨鬥榜說起來是為了表彰年輕天師,鼓勵年輕天師多捉厲鬼。普通天師可能不會太放心上,然而,天才都是驕傲的。九遺君身為前山派四百年來最逆天的天才天師,如果沒有易淩子,他必然是當之無愧的玄學界第一人。可是有易淩子在,他永遠都比不上易淩子。
最可怕的是,易淩子和九遺君的差距並不是很大。
葉鏡之也當了很多年的墨鬥第一,牢牢壓在南易、胡蝶的頭上,被稱為來自星星的葉閻王。可是如果現在有人去問南易和胡蝶,你們嫉不嫉妒葉鏡之,他們的答案很有可能是否定的。一來是因為葉鏡之的三煞之體,這種體質太過特殊,他們比不上很正常;二來是葉鏡之實在超過他們太多了。
如果一個人隻比你強上一點點,你可能還會不服氣,努力地想要超越對方。但當這個人比你強了一個馬裡亞納海溝,那你對他根本提不起任何追趕的心思,隻能感慨崇敬。
九遺君也是心裡苦啊。
他和易淩子隻相差半歲,前山派和無相山又世代交好,從他進入前山派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活在易淩子的光環下。偏偏他其實也不比易淩子差多少,可無論怎麼,就一直比不上對方。
蛐閼婢當年和易淩子一直想詢問九遺君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九遺君卻不肯回答。發現事跡敗露,他輸在兩位老友的手下走投無路後,這位天才天師毫不遲疑地自刎,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因此,蛐閼婢隻能猜測,他是嫉妒易淩子,想要憑借這隻厲鬼蠱王,超越易淩子。
“原因暫且不論。”燭楓真人覺得這個猜測不大可能,不過現在不是糾結九遺君怎麼會走火入魔的時候,他道:“如果真與九遺君有關,我等直接去滇省,到前山派看一看。說不定當初九遺君留下了什麼東西,和蘇城有關,我們可以從中找到線索”
眾人紛紛同意。
因為九遺君的隕落、連晨真君的去世,前山派早已不再是玄學界的一流門派,他們獨居邊境,和玄學界聯絡不多。
蛐閼婢給岐山道人發了條消息,岐山道人打開手機一看:“咦,要老夫去找陽澤小友?”
葉鏡之抬頭看過來。
岐山道人嘀咕道:“找陽澤小友做什麼。蛐閼餳一鎰約漢脫粼笮∮巡皇歟就跑過來找老夫幫忙,可老夫也和他不熟啊。要不是三個月前陽澤小友主動來找老夫,老夫還沒和他說過一句話呢。”
嘴上是這麼說,岐山道人身體卻很誠實地打了陽澤的電話。不過電話剛剛打出去,一道沒有起伏的機械音從音孔裡響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岐山道人倏地愣住:“空號?”
葉鏡之轉頭看向岐山道人,隻見後者也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怎麼回事,陽澤小友的電話是空號?”
葉鏡之神色一沉:“岐山前輩,你有他的其他聯係方式嗎?”
岐山道人搖搖頭。
很快,岐山道人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蛐閼婢。蛐閼婢也十分驚訝,他想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圈,發現所有天師都沒有陽澤的聯係方式。
燭楓真人:“無妨,他可能換號碼了,我們直接找‘鬼知道’,‘鬼知道’有所有天師的微信。他們前山派就剩下那幾個人了,一直和玄學界接觸不多。貧道請‘鬼知道’的小編幫忙聯係一下陽澤小友就行。”
說著,燭楓真人就找上了“鬼知道”。可是一個小時後,“鬼知道”的小編如此回複――
【燭楓前輩,我們已經給陽澤道友發了私信消息,不過他並沒有回複。等他回複了,我再通知您。】
眾人沒覺得陽澤換手機號碼有什麼不對,三年前陽澤是墨鬥榜第一,和玄學界還是有些接觸的,直到他成為前山派的掌門,才慢慢久居滇省,不再出門。
陽澤學識淵博,溫文爾雅,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天師。現在隻要等他發現“鬼知道”的消息就行了,想必他一看到,就會回複。
蛐閼婢道:“等陽澤小友回複消息後,貧道會親自去滇省一趟,看看前山派有沒有留下三十年前的一些蛛絲馬跡。”
燭楓真人頷首:“好,那我們現在先看看蘇城的這兩個亭子到底有沒有不對。如果真的是九遺君的手筆,肯定和蠱毒、風水有關。貧道認識一個擅長蠱毒的天師,他最近就在徽省,貧道發個消息請他過來一看。”
確定了前山派的事,大家又回到兩座亭子本身來。
滄浪亭不好動,桃花島的那座亭子卻是可以隨便拆的。一群天師浩浩蕩蕩地飛去了桃花島,剛到島上,蛐閼婢大臂一揮,把亭子給拆了。
拆完亭子大家一看:“陰氣仍舊太輕,看來不是亭子的問題。”
被分|屍的亭子:“……”
亭子沒毛病,大家再仔細觀察亭子的地基。看完確定沒問題後,一群老天師嘩啦啦地湧上來,抄起自己的法寶,啪啪啪地……開始挖土。大家將桃花島這座亭子的土往下挖了足足十米後,一位天師驚喜道:“有東西!諸位道友,老夫突然發現很重的陰氣,很重很重的陰氣!”
大家趕忙跑過來圍觀。
那天師高興地又往下挖了一掊土,突然間,冰冷的湖水噴射出來,射了老天師一臉。
老天師:“……”
其他天師:“填上填上,趕緊填上!”
發現了很重的陰氣?
這不廢話麼,景獨湖的陰氣這麼重,人家小島哪裡對不起你了,你把它直接挖穿,湖水一噴出來,陰氣當然重了。
葉鏡之和前山派不熟,他一不會蠱毒,二不擅長風水,當天晚上就回家了,暫時不攙和這件事。他回到家後,稍微說了說今天的進展,奚嘉本來在吃桃子,當聽說玄學界那群不靠譜的天師居然把桃花島給挖穿了,他差點噎著。
嗯,今日份的玄學界藥丸,嘉哥吃下了。
挖完了桃花島的小亭,連亭子下的土都被挖得一乾二淨,天師們沒發現一絲異常。桃花島的陰氣還是極輕,似乎拆了一座亭子對這座島沒有絲毫影響。
事情頓時陷入僵局。
第二天早上,“鬼知道”的小編給燭楓真人發來消息:【抱歉,燭楓前輩,陽澤道友並沒有回複我們,可能還沒有看見消息。】
燭楓真人此刻已經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但他仍舊相信,岐山道人等人口中的那個陽澤,溫和有禮,見多識廣,絕不可能出問題。
前山派出了一個九遺君就夠了,連晨真君可是個十足的大好人,陽澤不會是下一個九遺君。
可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過了整整三天,都沒有得到陽澤的消息。
蛐閼婢按捺不住,對眾多天師說道:“貧道和岐山道友這就去滇省,直接找一找那陽澤小友。若是前山派沒有換位置,我等都曾經去過,可以找到他。諸位道友,麻煩你們繼續找一找蘇城的異常。”
當天晚上,蛐閼婢拉著岐山道人便飛去了滇省,準備開門見山地找人。
到這天為止,子嬰已經在人間待了七天。雖說他的實力還不足以令淩霄忌憚,不許他離開始皇陵,但他的身形漸漸變淡,身上的陰氣也不再那般凝實。
子嬰道:“明天我得回去了。奚嘉,桃花島和滄浪亭的事情我不放心,你可否陪我再去看一看?”
奚嘉欣然同意,由葉鏡之出麵,帶著兩人前往這兩個地方。
桃花島上,天師們一籌莫展。這個旅遊小島已經封島一周,滄浪亭那邊,園林也被閉館五天。園子裡空無一人,天師們不能拆亭子,隻留了一個結界,擋住所有誤入滄浪亭的普通人。
葉鏡之的手指在空中輕點,畫出一個金色符,嗡的一聲,結界破碎,奚嘉三人走入其中。
奚嘉和葉鏡之站在滄浪亭裡,子嬰則在園子裡四處逛起來。逛到最後,他回到了亭子裡,抬頭看向奚嘉和葉鏡之:“這座亭子真沒有問題嗎?”
葉鏡之道:“這座滄浪亭是文物,若無必要,我們不會破壞它。但是桃花島的那座亭子早已被拆下來了,真的沒有一絲異常。”
子嬰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奚嘉看著子嬰的模樣,心中感歎子嬰真是負責認真。玄學界的事情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這世上恐怕除了淩霄,誰也不能威脅始皇陵的安全,可子嬰還是要來滄浪亭看一看。他想了想,道:“可能是這亭子有些古怪,我們自己沒察覺出來而已。滄浪亭是園林,桃花島是人工小島,他們最為相似的就是古亭了。”
葉鏡之轉首看向奚嘉:“是,這兩個地方的風水局並不相同,隻有這座亭子是一模一樣的,位於龍穴正中。”
子嬰又問:“果真如此?”
葉鏡之輕輕頷首:“果真如此。”
奚嘉站在滄浪亭的邊緣,轉首看向這座美麗平靜的園林。他的目光在整座園子的假山樓閣上一一掃過,最後回到亭子裡。他抬頭看向亭子內部高高懸掛著的“滄浪亭”三個字的匾額,剛準備低頭安慰一下子嬰,告訴他這件事不一定和長生殿有關,他也不用這麼擔心,但就在奚嘉低頭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從滿池的枯水敗葉上一掃而過。
目光陡然滯住,奚嘉一把拉住葉鏡之的手:“還有一樣東西是一模一樣的!”
葉鏡之和子嬰齊齊轉首看他。
奚嘉右手一指,指向這片寂靜無聲的池塘:“還有這個荷花池,這個全是枯葉的荷花池!”
荷花池的事情,玄學界的天師們也考慮過。或者可以說,在他們剛剛抵達桃花島的時候,就用陰陽眼把整座桃花島看了一遍,確定了小島上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現在奚嘉提起荷花池,葉鏡之自然想到:“這兩片荷花池隻是很普通的池子,蛐闈氨菜們並未發現異常。”
奚嘉也覺得有道理,可能是他想多了,子嬰卻道:“我下去看一看。”
子嬰是鬼魂,他很快跳入荷花池裡,穿過重重枯葉,到了池底。三分鐘後他便飄了上來,搖搖頭:“確實沒有問題。”
奚嘉再也想不到什麼異常,葉鏡之看著他苦惱的模樣,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道:“嘉嘉,我把這座池子挖開看看。”
桃花島的小亭也沒什麼異常,但為了保險起見,玄學界的天師還是把它拆掉了。至於這個荷花池,他並不在龍穴陣眼上,也不像風水建築,所以大家並未把它放在心上,更沒有動過挖池塘的心思。
但是奚嘉說了這個問題,葉鏡之便決定去做。他翻手取出乾坤包,從裡麵拿出一個普通的黑色貝殼。貝殼通體烏黑,葉鏡之將它打開,裡麵赫然藏著一顆黑色的珍珠。珍珠圓潤通透,陽光照耀在上麵被它全部吸收。
葉鏡之一指點在珍珠上,珍珠便嗡嗡地顫動起來。下一秒,整座荷花池湖水震顫,一道清亮的湖水嗖的一下飛入珍珠裡,緊接而來的是九條水龍。九道胳膊粗的水流從湖水裡盤旋而上,迫不及待地飛入了這顆珍珠裡。它們被珍珠無聲無息地吸收,水流越來越粗,池子裡的湖水便越來越少。
最後一滴水被珍珠吸納乾淨,三人再看向荷花池,隻見荷葉根莖歪七倒八地倒在池底的淤泥裡,還有幾條小魚在河底翻動,似乎不明白水怎麼突然不見了。
這片荷花池不大,奚嘉一眼就看完了整座池子。連池子都被挖乾淨了也沒見到什麼不對,奚嘉徹底放棄了自己不切實際的猜測,他哭笑不得道:“其實我們應該去挖桃花島的池塘的,怎麼說這也是滄浪亭的池塘,哪怕是現代人栽進去的荷花,也是滄浪亭的。”
嘉哥對保護文物還是挺上心的。
荷花池裡也找不到古怪,三人準備打道回府。子嬰還是十分擔憂,葉鏡之則老老實實地拿出黑色貝殼,打算把池水放回去。但奚嘉發現了一點奇怪:“咦,那池子底下還有一朵花?”
葉鏡之低頭看去。果然,就在荷花池的中央,有一朵斷了的紅色荷花落在淤泥上,似乎是盛開時被折斷了落下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腐敗,仍舊亭亭淨植地立在淤泥之上。
奚嘉道:“在這個季節沒想到還能看到荷花,那朵花還挺好看的。”
葉鏡之眼睛一亮:“嘉嘉,你喜歡荷花?”
奚嘉沒有否認:“除了菊花,什麼花我都挺喜歡的。”
葉鏡之了然地點頭。
奚嘉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等等,鏡之,你不會是想……”
話還沒說完,卻見葉大師腳下一點,身輕如燕地飛了出去,撿起那朵掉在河中央的荷花,快速地飛了回來。他臉上微紅,遲疑了一下,將這朵花塞到奚嘉手中:“嘉嘉,給你,花。”
第一次收到花的嘉哥也紅了紅臉:“嗯……”
在一旁吃狗糧的子嬰:“……”
奚嘉是第一次收到花(荷花也是花!),葉鏡之也是第一次送花。葉大師沒這麼高雅的愛好,從來不買花。他不知道追人是需要送花的,尤其是玫瑰花,他追求媳婦的套路一直是給媳婦做好吃的,幫媳婦收拾屋子,媳婦說什麼他就買什麼,反正他有錢,他窮得隻剩下錢,隻要媳婦要,他什麼都有。
不過上個月葉大師陪奚嘉看了一部偶像劇,裡麵男主角就給女主角送了花。收到花後,女主角一副很害羞的樣子,好像還更喜歡男主角了。現在奚嘉說喜歡荷花,葉鏡之當然給他摘過來了。
葉大師在心底暗自決定:以後每天都要給嘉嘉送花,因為嘉嘉臉紅真好看!
這對狗男男整天就知道發狗糧,子嬰一個孤家寡人,不大忍心再看下去,便轉過頭,看向荷花池。他的目光從這片池塘下的淤泥裡一掃而過,突然,他停住視線,快速地轉頭說道:“這座池子突然不那麼像長生殿了!”
葉鏡之正想著明天給媳婦送什麼花,聽到這話,他立刻轉首看向荷花池。
從滄浪亭可以看清荷花池的全局,葉鏡之定定地看著,忽然雙目一縮,一腳踏地,滿池的淤泥震飛上天。烏黑的淤泥飛到了天上,懸浮在半空中,連帶著枯葉也被帶上了天。
奚嘉不明所以地轉頭看著荷花池,在看清楚的那一刹那,他雙眸睜大:“這是什麼!”
隻見在這荷花池的淤泥之下,一道道濃鬱至極的陰氣從乾、震、坎、艮、坤、巽、離、兌八個方位翻湧上來,在池塘底下緩慢搖晃,彙聚於池子中央――也就是剛才哪朵荷花的下方,形成一個漆黑無光的陰氣泉眼。
如果隻是這樣,還不足以讓人震驚害怕。最讓人驚愕的是,就在這陰氣泉眼下,躺著一具具發黑的屍體。足足二十七具殘屍,各個瞪大了眼睛看著天空,不敢置信地看著上方,死不瞑目。濃烈的黑色陰氣滋潤著他們的屍體,讓他們屍身不腐,於是那副絕望痛苦的表情便落入奚嘉三人的眼中。
葉鏡之確定那些陰氣沒有主動攻擊過來後,立即拿出手機,給燭楓道人發去消息。
滇省。
蛐閼婢和岐山道人飛躍群山,落在了一座古老的道觀前。兩人十分淡定地走上前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音。再敲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得到回應。
兩人詫異地對視,就在岐山道人打算直接闖進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時,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岐山前輩,蛐闈氨玻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我剛從外麵回來,你們是有什麼事來找我嗎?”
岐山道人轉過頭一看,陽澤從遠處走來,仰首看著他們,臉上掛著一抹柔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