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裡,誓約者依然在不緊不慢地熄滅、點燃,又熄滅打火機,就仿佛是在熟悉它,適應它,了解它。
“不。”誓約者淡淡地道:“總要為其他超能組織留幾個間諜的位子,不是嗎。”
監察者恭敬應是。
他直起身,按住耳邊的通訊器,開始有條不紊地把領袖的命令交代下去。
幾分鐘後,監察者似乎接收到了什麼消息,他再次彙報道:“執行者已成功潛伏到景霄身邊。”
誓約者頷首:“讓她靜待踐諾者的傳訊。”
“是。”監察者繼續傳遞命令。
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後,圍在床邊的十位研究者,重新把手術設備塞回了小臂上的小黑盒裡。
他們站成兩排,由一位領頭人上前,對陰影中的誓約者躬身彙報道:“按照您的吩咐,蓋特·尤文斯已經完成改造。”
誓約者鬆開手指,打火機的火焰立刻熄滅。
領頭人馬上會意,他轉身走到床邊,把蓋特·尤文斯扶起來,然後對他打了個響指。
蓋特·尤文斯緊閉的雙眼木然地睜開,他呆滯地望著前方,就像是一具丟了魂的人偶,沒接到指令的機器,呆木得看不出一絲活人的靈動。
陰影裡,誓約者輕輕按下打火機。
一朵火花燃起,他海藍色的眼睛,對上了呆滯的蓋特·尤文斯。
蓋特·尤文斯見到那雙藍眼睛的瞬間,就仿佛接收到了什麼命令。
他黯淡的眼睛逐漸有了光彩,呆滯的表情豐富起來,整個人都仿佛從待機狀態轉換到了運行狀態。
蓋特·尤文斯眨了眨眼,他靈活的從床上躍下,看著一點都不像是個六十多歲,身體因早年重創而日漸虛弱的老年人。
他走到衣帽間的鏡子前,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仔細打量了一番。
緊致光滑的皮膚,再沒有道道皺紋,仿佛年輕了二十歲的臉龐,掀開睡衣,還能看到腹部緊實的肌肉。
蓋特·尤文斯不由愉快地笑出了聲,他在鏡子前轉了一個圈,發出了滿足的歎息。
隨即,他轉身走到陰影前,對著沙發上的誓約者單膝跪地行禮。
他的姿態無比虔誠,就像一個卑微的祈禱者,終於得到了他信仰的、高高在上的神祇的回應。
蓋特·尤文斯抬起頭,眼神狂熱地看著誓約者,激動地道:“誓約者閣下,我的主人,您就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領袖,您將會是新時代的開創者,新世界的領導者,沒有人能遮掩您的光彩,沒有人能動搖您的地位!”
他滔滔不絕地讚美著,一切詞彙都帶著發自肺腑的狂熱崇拜。
陰影裡,誓約者淡然地聽著,沒有絲毫動容。
他看著蓋特·尤文斯的目光,就仿佛是在打量審視一件機器的運轉情況。
然後他鬆開了打火機,“哢噠”一聲輕響,火焰熄滅。
蓋特·尤文斯就像是瞬間被人掐住了脖子,所有讚美的話都消失了。
他緊張地低下頭,惶恐不安著自己是哪裡惹怒了主人。
然後他聽到他高高在上的主人說:“接下來該做什麼,你知道。”
蓋特·尤文斯興奮地抬起頭,他狂熱地注視著他陰影中的主人,殷勤道:“是的是的,我知道,請您放心,把一切都交給您卑微的追隨者,我將把整個世界為您雙手奉上!”
誓約者微微頷首:“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他站起身,領著一群人走出臥室。
外麵乍然照進來的明亮光線,描摹出他深邃的麵部線條,英俊至極的容貌,和平靜無波的海藍色眼睛。
外麵,地麵上的血跡已經消失,黑色的濃霧也已然消散。
早就化成灰的保鏢隊和特助、秘書們,又奇跡般的出現了。
他們整齊地站在客廳中央,在誓約者出來時,沉默地躬身行禮。
誓約者並沒有看向他們。
他走向寬大的陽台上,那裡正有一架直升飛機在緩緩降落。
迎著明亮的陽光,誓約者登上飛機,那張英俊至極的臉,又再次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跟隨在他身後的人群,監察者、研究者、執行者們,也很快登上不同的直升機,飛離了島嶼。
蓋特·尤文斯和保鏢、特助、秘書們站在陽台前,一直躬身相送。
直到直升機徹底離開,他們才直起身,對視了一眼。
蓋特·尤文斯臉上再不見之前的狂熱,他又恢複到了平時冷靜的模樣,看上去和從前一般無二。
他對著眾人交代:“注意隔離巴德,不要讓他發現我們的行動。”
他說起兒子巴德·尤文斯時,眼中再也看不見曾經的溫情和驕傲。
保鏢、特助、秘書們點點頭,沉默地分散開來,各自開始忙碌。
蓋特·尤文斯思索了一下,轉身回房換衣服。
他喃喃著:“奧,我該去和我的朋友們好好聊一聊,接下來該怎樣為主人,不不不,是為誓約者閣下效勞。”
他的臥室門“哢嚓”一聲關上。
陽台上,清爽的海風吹來,隱約帶來了遊艇的運轉聲,年輕人們歡快的笑鬨聲,以及動感的音樂。
前一刻還安靜得沒有聲息的小島,隨著遊艇的歸來,又恢複了正常。
侍者們前來碼頭迎接歸來的客人,酒店裡走出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和女人,他們說笑著走向沙灘,準備去海中暢遊。
酒店裡,剛剛不見蹤影的客人們,又開始出現,侍者在忙碌,客人在交談,仿佛一切如常,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遙遠的海麵上,誓約者所乘坐的直升機裡,已經隻剩下他自己。
其他人都已換乘到其他直升機中,緊張又激動地圍繞在周圍,仿佛是在等待著什麼。
誓約者按下打火機,“哢噠”一聲輕響,一朵紅色的火苗竄起。
隨即,火苗瞬間炸開,轟然化作一團巨大的紫色火焰,把他和直升機全部包圍,熊熊燃燒起來。
周圍的直升機再度飛遠了一點,以防被牽連。
監察者、研究者、執行者們擠在窗口和機門處,滿目期盼地望著那團燃燒的大火球。
三分鐘後,空中燃燒的大火球忽然開始變小。
它越來越小,顏色也越來越難以形容,等到它的中央處隱約露出一道憑空站立的身影時,所有的火焰都突然消失,就仿佛已徹底被在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吸收殆儘。
誓約者憑空而立。
他身上的衣服依然完整整潔,他英俊的臉龐沒有染上一絲灰塵,就連他棕色的發絲,都沒有被火焰燒焦一根。
他從容地在空中踏步,往周邊的直升機走去,他的行走就如縮地成寸,隻用了三步,便到了直升機中。
監察者和領頭的研究者激動又期待地看著他。
誓約者頷首道:“不錯,火焰使者薩爾,名不虛傳。”
剩餘的九位研究者立刻開始點動手上的平板電腦,他們低聲激烈地討論起來,眼中全是狂熱和興奮。
監察者恭敬地請示道:“那麼接下來,是該去抓獲冰霜女巫,還是大地戰士?”
誓約者思索了一會:“不,去找黑暗領主,我對他的黑暗係超能力更感興趣。”
監察者恭敬應是。
誓約者轉身走向座位。
走到一半時,他忽然停下腳步,看向西半球,仿佛感應到了什麼。
隨即他唇角一勾,自語道:“還真敢繼續往裡探查。”
他對監察者命令道:“繼續給溫和派加火,彆讓他們閒著。”
監察者深深躬身:“是。”
誓約者走到機門前,麵對西半球,輕輕抬手,然後猛然握拳。
他低沉的聲音輕笑著:“雷霆戰神,就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同一時間,鼎國京都。
宋謙君和霍弘毅,隻見投影上正在探索的超能者們,忽然全都抱頭摔倒。
正在嘗試著用超能力重現過去畫麵的二十位特殊係超能者們,全都尖叫起來。
他們緊緊捂著頭部,跪伏在地,集體朝著某個方向痛哭求饒。
宋謙君的臉色瞬間難看至極,她厲聲喝道:“立刻撤退!快!”
其他勉強還能動的超能者,立刻扶著那二十位特殊係超能者,以最快的速度撤出這片廢墟。
霍弘毅的臉色同樣有些凝重,他還算冷靜地指揮著探索的超能者們駐紮療傷,然後派遣出其他超能者前去接應,這才關閉了投影。
一時間,整間辦公室都沉寂下來。
過了好一會,霍弘毅率先開口,他沉聲道:“我親自去一趟。”
“不行!”宋謙君想也不想地阻止道。
霍弘毅深深地看著她:“隻有我能去了,阿君。”
宋謙君咬緊牙,心中劇烈掙紮。
最終,她閉了閉眼,一字一句道:“你要,平安回來!”
“我還要給你過四十八歲的生日。”宋謙君輕輕地道。
霍弘毅眼中泛出柔情。
他輕輕地撫摸宋謙君的臉頰,承諾道:“好。”
……
托斯曼帝國,帝國騎士團總部大樓,頂層。
特助敲門進來,對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團長倫道夫·霍克彙報道:“溫和派探索那座實驗基地的行動失敗了,智囊們推測,蓋亞接下來會更加激烈的針對溫和派,以達到報複的目的。”
倫道夫·霍克抬起頭,他冷峻的臉上,一雙冷漠的鷹目中,罕見的浮現出點愉悅的笑意。
他眯了眯眼,命令道:“幫蓋亞加把火,越大越好。記住,向溫和派透露實驗基地的尾巴,必須掃除得乾乾淨淨!”
特助恭敬地應是,關門離開。
倫道夫·霍克扔下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看著外麵夕陽西落的壯麗景象,嗤笑了一聲:“保持中立?我倒要看看,這次你們溫和派怎麼繼續保持中立!”
……
景霄在家跟著阿爾·亞特上了幾天課,發現局勢就如她和李榮濤所預料的,間諜事件開始越演越烈。
無數人都在猜測這個間諜到底是哪方勢力派來的,不管是現實中還是網上,都堪稱群情激憤,民眾們都在強烈支持九鼎協會一查到底,查出敵人,然後狠狠報複回去。
因為這些事,帝國騎士團和蓋亞組織針對彼此的行動越來越過線,甚至逐漸打出真火的新聞,都被統統壓下去了。
景霄這兩天是越看新聞越擔憂。
按照這個情況發展,等到任孤萍出自索達加聯邦的消息被大眾知道後,九鼎協會和超能聯盟隻怕會不好收場。
這件事已經不止是牽扯到雙方民眾的火氣了,雙方超能者的衝突,隻怕也無法避免。
快到晚上十點時,阿爾·亞特見景霄還憂心忡忡的,便溫柔安慰她:“會沒事的,您要相信,作為溫和派兩大領袖,九鼎和聯盟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他輕輕撫摸著景霄的發頂,柔聲道:“那麼多風風雨雨他們都走過來了,這次事件也會平安度過,您無需擔心。”
景霄點了點頭。
她鎖了手機,決定去睡覺,不想了。
阿爾·亞特對她神秘地笑了笑:“您好好睡一覺,明天拍賣會前,我送您一件禮物。”
景霄眼睛一亮:“什麼禮物?”
阿爾·亞特笑道:“可以代替我陪您去拍賣會的禮物。”
景霄歎氣:“唉,這個邀請函是真難買。”
主要是她也沒什麼富豪圈的門路,想為她的管家再買一張邀請函,都辦不到。
阿爾·亞特溫柔地安撫她:“沒關係,我去不了,禮物陪您去也是一樣的。”
他哄著景霄回了臥室,等她睡著,才悄悄離開。
回到自己房間,阿爾·亞特拿出了當初係統獎勵的那根生命樹的樹枝。
他坐在床邊,安靜地摩挲著這根來自故鄉的樹枝,定定看了它很久很久,才緩緩緊握住。
阿爾·亞特把樹枝尖銳的一端,對準心臟,一點一點,緩緩刺入。
當他的第一滴心頭血染上樹枝的尖端時,整根樹枝都迅速爆發出絢麗的光芒,就如同死物被瞬間賦予了生命。
阿爾·亞特悶哼了一聲,臉色快速蒼白下來。
但他依然沒有停止,他右手緊握住生命樹的樹枝,緩慢、堅定地插.入自己的心臟。
胸腔內,他跳動的心臟開始一點一點被越來越絢爛的樹枝吸收,逐漸融合為一體。
阿爾·亞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這如親手剜出自己心臟的痛苦,讓他必須強撐著才不會昏迷。
最終,他胸膛裡本該是心臟的部位,隻剩下一團代替心臟功能的金綠色光芒,那顆心臟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阿爾·亞特劇烈地喘息著,直到樹枝上的光芒慢慢收斂,他才把它拔.出來。
他胸膛上的可怖傷口迅速愈合如初,但他的臉色卻一直非常蒼白。
阿爾·亞特休息了一會,然後專注地開始用魔法雕刻、修整樹枝,融合進無數珍貴的材料,甚至是他的血液和發絲,以及一個又一個精靈族特有的精靈魔法。
整整一夜,當朝陽即將從天邊升起時,呈現在阿爾·亞特麵前的,再也不是一根簡簡單單的生命樹樹枝,而是一根漂浮在半空中的,精致華貴的手杖。
筆直的,帶著細細樹紋的華麗銀色杖乾上,纏繞著栩栩如生的,精美的墨綠色藤蔓,杖首則是帶著樹紋的銀色杖乾彎曲,與墨綠色藤蔓虯結在一起,托起最頂端一顆鉑金色的大寶石。
仔細看,能看到這顆和阿爾·亞特發絲同色的大寶石中心,是一點綠如精靈之森的翠綠,就像阿爾·亞特的眼睛。
整根手杖精致華貴到極點,彰顯出一股沉穩大氣,卻又帶著閃耀空靈,美麗得就像一件希世珍品。
阿爾·亞特緩緩摩挲著手杖,眼神無比溫柔。
他輕輕低語著:“心之所在,瞬息可達,你是我生命的意義,若有死亡地獄,請讓我代你去。”
他優美動聽的精靈語緩緩消散在房間裡,手杖開始閃耀光芒,就仿佛是在回應製作它的人,與他一同立下堅定不移的守護誓言——精靈的獻祭。
在古老的傳說中,生命女神曾對苦苦哀求她的精靈說:“精靈啊,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用你的生命去救回你已死去的愛人。”
“但你需要親手把自己的心臟剖出,換給你死去的愛人,才能讓你所愛之人重生。”
“當你的愛人歸來時,你將化作星光,徹底從世界上消失。”
“你的靈魂會消亡,世界將抹去你的痕跡,所有與你有關的記憶,都將消散,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生靈記得你,這,就是阻擋死亡的代價。”
精靈落下淚水,他說:“我願意。”
我願意以我之命,代替我所愛之人,去往死亡地獄,至死不悔。
阿爾·亞特輕輕握住手杖,溫柔低語:“從今以後,再也沒人能傷害你。”
所有傷害,我都將替你背負,若有危機,由我替你赴死,隻願你,從此再不受驚懼。
沒有悲傷,沒有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