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沒過幾日,沉宴來了。
他穿著便裝,低調入府,甚至沒有叫人通傳。
銀止川正和西淮在一塊兒,西淮是金陵人,會彈著琵琶,輕哼小曲。
銀止川沒見過這個,當即一看,簡直怔了。
晨時的陽光新鮮得好像能聞得到香味,纖細寡淡的白袍人抱著琵琶,輕輕地哼。
窗外金黃的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邊。
銀止川又看到了他鎖骨上的那顆小痣。
西淮低著頭,以下頜抵住琵琶的時候格外明顯。
那原本是很不起眼的一個地方,但是自從發現之後,銀止川就忍不住多總去瞧。
它落在西淮白淨細長的鎖骨上,小小的一顆,好像灑上去的一顆芝麻粒。
“且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休戀逝水,早悟蘭因......”
西淮低低地唱,他的聲音也很冷,像一泓清泉在雪山融化時,汩汩地流淌下來。
但就是這樣的聲音,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叫人聽著簡直遐念無窮。
“這是你娘親教你的?”
銀止川問。
“不是。”
西淮答:“在通妓坊學的。”
“......”
銀止川微微沉默,似乎為又提到這個話題感到歉意,怕會叫西淮為此難堪。
西淮看著他的神色,似乎猜出了銀止川的心思,輕笑道:
“沒關係。小倌麼,不都是用來做這個的。”
......但其實,他根本不應該是小倌。
他應該是白衣玉扇,春來醅新酒,冬日小火爐的清雅公子,紅塵濁世中遊走,再得一顆赤子之心。
如此才配得上這樣一副謫仙般的容貌。
“你......”
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時,屋外突然傳來聲清朗溫潤的人聲:“止川,朕帶著太醫來看你了。”
接著的,就是小廝們一通手忙腳亂的引路和稟告:“主子,咳......那位爺來了!”
銀止川抬頭,西淮也站起了身,沉宴進來,打量著西淮:
“這位是......”
上回望亭宴上匆匆一瞥,沉宴不太記得西淮。
“是我們七公子帶回來的相好......!”
旁側的小廝以一種看起來動作隱秘,但實則聲音大的整個屋子的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
“自從帶回來就捧在手心裡像寶貝,誰也不讓碰的西淮公子......!”
“......”
銀止川:“十六,你不說話,我們也都知道你有一張嘴。”
十六嘻嘻哈哈,偏不稱他的意:“怎麼,我說錯了嗎?”
“前幾日西淮公子病了,是不是公子衣不解帶地親自照料的!”
沉宴也微微一笑:“銀七轉性兒了?”
“從前整個星野之都,隨便走進條巷子就能有他的相好的,現今反倒不讓人說了。”
那你們就彆說了啊。
銀止川簡直格外窒息,痛苦想,為什麼這幾日每個人都和我作對。
“好,不講閒話了。”
看出銀止川的窘迫,沉宴住轉過了話題,笑道:“朕今日過來,是特地來看你的。”
他原本早就聽說了銀止川答應與他交易的第二天,就在府裡遇襲的事,想來看望。但是朝堂上一直脫不開身,才等到今日。
此番前來,也是帶了整個太醫院最好的五名醫官,和宮裡的最好傷藥,過來的。
——若叫旁人知曉此事,定又要說“銀家獨得偏袒”的閒話。
長醫官前幾日已經看過了,現今再來的醫官也不過流走一遍形式——
才隔了幾天,傷處能有什麼變化。
“看起來像是什麼重物所擊留下的。”
挨個看過了銀止川背部瘀痕之後,所有的醫官差不多都給出了相同的結論:
令銀止川傷成這樣的,是一種圓球形的重物。
他就像躺在地上,被什麼大錘狠狠敲了一記一樣。
“但那時我正在和他們交手。”
銀止川道:“站立狀態不比平躺容易受力,如果一個人能將站立狀態,且移動中的我傷成這個樣子,那他向下捶地時,豈不可將鐵板都砸裂?世上有這樣的人麼。”
“天地之大,世上有許多能人異士。”
醫官說。
“即便有這樣的人,他們也必然從小練習,苦練上臂發力,使臂膀肌肉格外發達。看起來較常人粗壯。可我見到的刺客,身形偏瘦,一點也沒有魁梧之態。”
銀止川道:“他們動作之輕盈,更不像攜帶有什麼重物暗器,來時潛入府中,甚至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
“他們有什麼特點麼?”
沉宴蹙眉問:“你既與他們交過手,可有發現什麼線索?”
“有什麼線索。”
銀止川道:“各個蒙的嚴嚴實實的,什麼也瞧不著,什麼也發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