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青衫 50(1 / 2)

我見風雪 月色白如墨 8146 字 4個月前

(五十)

後來幾日,林昆都在刑部,禦史台,和大理寺丞之間奔波忙碌。

想也知道是為了農婦的事情。

銀止川卻沒再摻和,隻和在大理寺丞當值的玩伴打了個招呼,就沒再過問了。

驚華宮內,醉人的熏香靜靜燃著,宮紗隨著微風輕飄。

正是一日中最消停安謐的下午,連守在門前的宮娥都倚著門框,昏昏欲睡。

所謂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也不過如此。

楚淵剛起身,還有些意識朦朧,披著一個外套坐在矮塌上。

言晉在給他剝魚。

都是中午小廚房準備的,言晉讓他們好好保存,鎮在冰裡,此刻拿出來時還都是鮮嫩滑口的。

楚淵睡醒作息總不規律,甚至有些錯亂。

他時常精神好些就徹夜看推星辰,靈識耗儘,就躺在床上沉睡三四天不醒。

但不知道為什麼,無論何時他醒來,言晉總是已經準備好了溫軟合口的飯食。

“不想吃魚。”

楚淵靠在塌上,慢慢回過勁兒來了,看著言晉手上的動作,懨懨道:“誰讓做的。”

言晉手上動作一頓,道:

“是鱸魚。梁成浣湖江那邊送來的......很好吃的。”

然而楚淵還是不肯瞥一眼,耷拉著眼梢不說話。言晉隻得說:

“我把刺都剔光了。師父嘗嘗罷。”

“......師父不能總吃鹹米羹啊。對身體不好的。”

他還帶著銀麵具,但是五官棱角已經很鋒利了。

身量也見長,微微蹙著眉頭的樣子看起來很認真,因為注意力全在魚上,唇角也稍稍抿起來了。

楚淵看著言晉,這樣的側容,他想:少年已經逐漸長大了啊。

他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近來總有許多星野之都的名門閨秀,有意無意托人來問言晉可有婚約了。

時光在他還沒有注意的時候,就已經將曾經總跟在他身後的小弟子打磨成了俊逸翩翩的少年。

......隻是楚淵和那些貴族女子也都不知道,這個看起來俊朗冷峻的少年,在他們看不到的時候是怎樣一副冷鬱瘋狠的模樣。

難怪他會和沉宴漸行漸遠。

楚淵又想,他念頭轉到另一個地方,笑了起來:原來時光已經過了這麼久。他和沉宴相識也快十年,沒有人不會變的。

“去把案上的書簡拿來。”

言晉將托盤中的蒸魚送過來的時候,楚淵說。

他算是勉強接受了吃淡魚這樁事,隻是還是有些皺眉頭。

“下次要吃鹹米羹。”觀星閣少閣主強調說。

“好。”

言晉答:“下次吃鹹米羹。”

不知道是不是靈力逐漸散薄的緣故,從半年前起,楚淵五感也逐漸變弱,對味道的感知越來越遲鈍。

有時候明明沒有改變做法的菜肴,他總覺得好像變淡了,口味越來越偏向鹹或辣的東西。

當有一次楚淵喝下小廚房不小心放了雙倍花椒籽的湯,卻沒有察覺出來時,言晉簡直心頭一跳。

“近來欽天監和莫氏一黨可有異動?”

一邊慢慢翻看著書簡,楚淵一邊淡聲說。

這些書簡都是令人專門整理出來的的案卷,將近十年來與欽天監有關的狀告都搜集起來了。

楚淵連日連夜看了好久,就是為了要將與欽天監相勾連的朝中官員都找出來——不管他們藏在哪個角落,有多麼不動聲色,隻叫他們未來絕無死灰複燃的可能。

“沒有。”

言晉說:“隻是聽聞林大人最近又摻和到了一樁貧民的命案中,那位死者倒是欽天監的司曆。”

“林昆......”

楚淵手一頓,視線從竹簡上移開些許,似乎有些意外:“他倒是忙得過來啊。賑銀案、禦史台、現今還摻和到命案中,他一天到晚都是住在禦史台的麼?”

言晉搖頭:“不知道。”

楚淵看著麵前的桌案,微微有些沉默,半晌才輕歎說:“林禦史大概隻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罷?”

“他這樣的人,該早生五十年,逢玫瑰王朝,盛泱鼎盛,與不貳盛世一起寫進史書千秋萬代。......但是沒有他,如今的盛泱,恐怕又會短命起碼二十年。”

言晉隻是默默,半晌說:“師父也是的。”

“我不是。”

楚淵莞爾。他輕歎說:“我已經不行了。能在死去之前,將欽天監這樁事辦好,我就已是心滿意足。”

“師父!”

言晉眼皮一跳:“您不要這樣說。”

“人都是要死的,不是麼?”

楚淵笑望著他:“......隻是觀星閣還缺下一位少閣主。你是不願意的,我知道。”

他溫和地看著言晉:“在我死之前,我會替你找好去路。你想要去哪裡?”

言晉的唇囁嚅著,死死抓著楚淵的衣擺,好似恐懼一鬆手,楚淵就會從此消失。

“你是看不透生死的孩子啊。”

重病虛弱的雪衣少閣主輕輕將手放在少年的頭上:“可是你不知道嗎,在觀星師的眼中,世界就是一張巨大的棋盤,人的命運都不過是其中的棋子。在這世上,除了天地的宿命,什麽也不重要。”

——這也是為什麼那樣多的觀星神侍,風華絕代,如珠若玉,卻願意雌伏於君王身下,無論那是什麼樣的老頭子,或是麵容奇醜的色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