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過方位之後,自然便是吉凶。
當卦象停在代表“吉”的指向上時, 流光仙子和顏弈又是一陣嘰嘰咕咕。
德高望重老爺爺穩坐釣魚台, 不緊不慢地收起看家寶貝星盤, 慢悠悠道:“修煉嘛,消失十天半個月的根本不算事,沒準安道友是突然有了什麼機緣呢?”
流光仙子不客氣道:“你說機緣就機緣?”她複又道,“道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德高望重老爺爺摸了摸胡子,故作神秘:“不可說、不可說。”
讓我們把時間倒退到某人睡著後。
龍宮的這張床是很早以前做好的, 床單用的自然不是現代工藝,而是用羽毛填充而成的, 至於是什麼羽毛……安以源強烈懷疑是某種飛禽類妖怪的,沒準因為這床被子,就禿了整個族群呢。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安以源睡得很沉。
即使是早已預料到、且在心中預演了十幾遍的攤牌過程,但真正發生的時候,到底還是比較費心力的,龍威這種東西貌似真的存在, 和心情不好的大七說話時,要用到的精力比想象中的多。
而睡眠,無疑是補充體力、調整狀態的優良選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安以源目前入睡的地方可說是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 沒有之一, 科學側的最高成果比如核彈之類打不到, 修真側的最強修士……作為龍族, 大七起碼能越階戰一個大境界吧?
不知睡了多久,青年醒來了。
涼涼的、滑滑的,在這如氣候如春的龍宮裡,摸起來猶如絲綢、又比絲綢更吸附人手……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安以源睜開眼睛。
看到一片片碩大的白色鱗片,整齊地排列在眼前。
“…………”
緩衝幾秒,將眼前看到的信息和思維對接,安以源眼前一亮,輕輕地、慢慢地把擱在自己胸腹的龍爪挪下,順帶摸了兩把,迫不及待地翻身坐起,而後又站了起來。
大床上,睡著一條龍。
漂亮的白龍。
世人有葉公好龍者,見到真龍反而嚇尿,佛係青年顯然不在此列。
安以源眸光灼灼地打量著大七的原形。
目測有近百米長,每一寸都完美地無可挑剔,從龍角到龍尾,再返回看到龍爪……五爪,長相十分標致——天知道他是怎麼做出這個判斷的。
忍不住掏出留影玉簡拍下這一幕,留待日後回味,安以源站了好一會兒,又坐了回去,看向龍頭的位置。
離自己睡覺的位置挺近。
而且和他一樣,大七用了岸上帶來的枕頭——他是一個,大七是一堆,大腦袋正埋在枕頭堆裡。
安以源眼睛亮晶晶地匍匐過去。
龍的相貌威嚴,無怪乎是被許多人內心尊為圖騰的神話生物,從角到下顎,都充斥著一股令人敬畏的氣息,和可愛完全沾不上邊,但安以源注視良久,浮現在心裡的念頭卻是:想養。
很奇怪,明明平日他是沉迷於毛茸茸的,先前撈錦鯉是為了修煉就不說了,如今麵對這條除了胡須其他地方都稱不上有毛的龍,竟然還是想養……
這莫非就是真愛?
安以源能分辨出來,自己絕不是奔著對方的傳說度和稀有度去的。
仔細想想,在修煉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又能找什麼樣的伴侶呢?
修煉中人,莫不講究財、侶、法、地。
其中“侶”指的是誌同道合的同路人,師長、同門、道友都在其中,並不是指另一半的那種伴侶——通常被修士們稱為道侶,要不上古時期上清宗和其他門派怎麼會普遍光棍呢。
但現在不是上古。
在那時,一個小村子都有各種法寶,神仙長生之說深入人心,人人都知道被仙長收入門牆代表著什麼……
和處於末法時期的現今截然不同。
安以源是修士,可安以源的父母、親戚、朋友、同學、老師……都是凡人。
而他還沒有徹底斬斷紅塵的打算。
所以,其實他還是需要一個伴侶的,不是嗎?
安以源目光柔和地看向白龍閉著的眼睛,伸出手,悄悄摸了一把龍須。
沒醒。
非常好。
接下來,他又伸手,摸了一把龍鼻。
濕潤的觸感。
難道和狗子一樣,鼻子濕濕的代表健康?
唔,再摸一下嘴巴好了。
雖然沒見過彆的龍,但和影視劇裡特效做的龍相比,大七的原形稱得上眉清目秀。
安以源這樣想著,在摸完嘴巴後,見對方依然沒醒——這樣龐大的體型,一點小小的騷擾估計就像蚊子停了一下還沒叮,根本引不起注意吧——絲毫不覺得把自己比作蚊子有哪裡不對,佛係青年又側著身子以一個高難度姿勢摸了摸雙角,為那奇異的觸感流連,接著又把手探向了脖頸……
按在某個位置。
白龍猛然睜開眼睛。
銅鈴大的豎瞳裡流瀉出惱怒的光,這是會讓絕大多數人腿軟的視線,鐫刻著龍族的威勢。
可對於佛係青年而言,和小七的瞪眼沒有任何區彆。
安以源笑著道:“不裝睡了?”
白龍:“…………”
原形龐大固然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比如說,眼睛太大太靈動,會泄露出很多信息——在控製情緒的能力不如何、演技也不如何的情況下。
看看現在這猛然睜圓的眼睛吧,即使白龍沒說一句話,安以源也順利地從中了解了對方此時的心理活動。
此情此景,讓人想到一句老話: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安以源玩性大發,“讓我猜猜,你是什麼時候醒的……我摸爪子的時候?胡須、鼻子……哦,胡須。”
表情太他喵明顯。
白龍眼珠轉動,倏忽變成了人形,又是一隻新鮮出爐的紅衣大七,一手握住他的手製止他的動作,有些驚疑道:“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你裝睡?”安以源道,“我詐你的。”
“我問的是——”
敖驚帆一字一字道,“你怎麼知道,我的逆鱗所在。”
逆鱗。
語出自《韓非子·說難第十二》:“夫龍之為蟲也,可猶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則必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說之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
又有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怒”,到了今日,多用來指人不允許彆人知道的秘密和不允許彆人做出的行為。
在修真界的典籍裡,逆鱗指龍脖子下的鱗片,傳說那個地方是龍生命相關,最為脆弱、最易感受到痛楚的地方,任何人觸碰乃至攻擊逆鱗,便會引起龍的怒火,遭到龍慘烈的、不死不休的報複。
安以源看過了。
白龍的脖子處有很多鱗片,而逆鱗是巴掌大小的一塊,呈現月牙的形狀。
為何觸碰逆鱗都會引來龍族的憤怒呢?
因為是弱點啊。
便如同武功的罩門一樣,但凡被破,便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被按住觸碰的手,安以源眼中露出可惜的神色,“我當然知道。”一直給人以得過且過、淡泊不爭印象的青年理所當然道,“一條龍潛伏在我身邊,我當然要搞清楚他的來意,如果不幸為敵,最好還能有製敵的手段。”
他微笑著,悠悠然道:“小七和阿爸,可是很親近呢。”
敖驚帆:“…………”
在很早很早以前,坑就埋下了。
如果自己真的要置這世的離火於死地,對方肯定不會坐以待斃的吧?
誰又知道,他究竟為此準備了些什麼呢。
飼主的快遞,小七也不是全都看過。
敖驚帆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多少沉入了自己的思緒。
在這短暫的晃神中,安以源掙開了他的手,在敖驚帆的下意識地捕捉那自由的手臂時,俯下/身,頭埋在了他的脖頸。
敖驚帆渾身一震。
唇齒碰到了逆鱗。
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逆鱗之所以是弱點,便是因為血液從龍的心臟的主血管湧出,在逆鱗這裡分散到各支血管。換句話說,這是無可置疑的大動脈,且皮膚相對較薄,是要害之處……
也是敏感之處。
尤其對於妖族而言。
大型食肉猛獸在攻擊獵物時,常常咬斷獵物的咽喉,而妖族,本為野獸。
敖驚帆急促地喘息著,下意識想要攻擊的手抬起又放下,不斷地告誡著本能——
不行……
這是離火……
蘊含著龐大力量的一擊消散,修長的手臂,最終輕輕地、緩緩地擱在安以源身上,慢慢環住了他。
令人血脈僨張的景象。
大到難以形容的床上,紅衣的男子躺在一堆散亂的枕頭裡,擁抱著身上的青年。
金色的豎瞳沒有焦距,本該威嚴而冰冷的眸子濕濡濡的,形狀姣好的嘴唇裡,呼出濕熱而灼悶的氣息,讓唇瓣都有些乾燥。男人仿佛失神地凝視著什麼,又仿佛什麼也沒有看到,隻是沉浸在陌生的感覺中無法自拔……
似是被刺激,他的雙腿合攏又分開,漂亮的線條繃直了,腳趾蜷曲起來,身軀和床單之間倏然有了條細細的縫隙,空氣爭先恐後地自此流入,這在平日裡微不足道的氣流,於此時似乎也是種難言的挑逗。
男人長久地緊繃著身軀,而後在某個臨界點,歸於沉寂。
敖驚帆重重地倒回柔軟的被褥間。
眼前打下陰影,是安以源起了身,撐起上半身置於他之上,瞳仁清澈地看向自己。
敖驚帆頗感羞恥,不由得閉上眼睛。
隻可惜,被挑起的情/欲不是那麼容易遮掩住的。
不穩的呼吸、額頭的細汗、顫動的身軀……
如同將螢火藏於黑夜,太過於明顯了。
安以源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心態。
從上古到現代數千年,明明大七活了這麼長時間,為什麼給他的感覺——完全是個雛呢?
隨便欺負一下,反應就這麼大了。
安以源選擇性地忘記了他逮著彆人的逆鱗欺負的事實。
如果按照遊戲的說法,這個部位的被動屬性大概是“敏感度*10”或者更高?
之前借著給小七換衣服洗白白的機會測試的時候,小七隻是癢得咯咯笑而已啊。
美色可惑人。
排除掉繁雜的思緒,將注意都集中到身下人身上,鼻端飄來奇異的芬芳,安以源霍然想到那是什麼,有些失笑。
龍全身都是寶,包括龍……
咳咳。
反正就是那種東西,自己體會。
又不小心開了小差,安以源頗感歉疚,思維卻似脫韁的二哈忍不住想要跑偏,恰在此時,敖驚帆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濕漉漉的眼睛。
刹那間四目相對,青年在那雙情感豐富的眼睛裡看到許多東西,有孺慕和依賴、羞惱和執著……太過複雜以致於無法分辨,安以源看著看著,心跳慢慢地、穩健地加快了。
愛戀或許就是這樣吧。
小鹿亂撞?
那麼這隻小鹿的角,想必是剛剛生長出來,稚嫩得很。
安以源神情柔和道:“我答應了。”
敖驚帆莫名地看著他。
安以源將句子補充完整,“你先前的提親,我答應了。”
敖驚帆麻木臉:“…………”
所以說,扮演景樊的時候也沒有瞞過嗎。
真是夠了。
輕易地從大七臉上看出他的想法,安以源心情輕鬆加愉快,唇角揚起,再次俯下/身,給了對方一個纏綿的吻。
儘管也是初學者,但按部就班地來總是沒錯的。
舌吻、深吻,隨便怎麼稱呼,總之等這個吻結束的時候,安以源被狠狠瞪了一眼,這一眼裡有種不服輸的狼狽,想必某人已意識自己之前的不專業,心裡發誓要奮發圖強了。——誰知道呢?
安以源凝聚了一個水球,給看著就很渴的大七潤了潤唇。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室內安靜,仿佛可以聽到宮殿外海水流動的聲音,規律而平緩。
溫情脈脈的氣氛持續著,直到安以源覺得維持姿勢比較累,躺下到另一人的身側,找話道:“之前你說名叫‘驚帆’,那姓是什麼,敖嗎?”
“嗯。你怎麼知道?”
“…………”
龍必姓敖,狐狸必姓胡……居然是對的?!
說明最開始這麼寫的那些人祖上說不定出過正統的修士嗎。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安以源直接跳到下一個:“景樊是你弟弟?”
“…………”敖驚帆沉默了半晌,道,“不,他是我的惡屍。”
“等等,你說的是‘斬三屍’的那個惡屍?”
“嗯。”
“…………”
這可真是……令人驚訝。
洪荒流裡常見的斬三屍成聖法中,三屍為善屍、惡屍、本我,安以源先是被景樊是大七的三屍之一這點驚了一下,又被景樊是惡屍驚了一下。
講道理,白衣劍修惡在哪裡?
無論怎麼看都是西門吹雪那一型的吧。
不過,畢竟是,具體的功法說不定有所不同;又或者說,大七的惡也就到這個程度?
發現身側的人正用一種看聖人/大好人的眼神看自己,敖驚帆全身上下都不對勁,“你吃錯什麼了?”
安以源想了想道:“隻吃了龍涎。”
龍涎,古人傳說中龍的口水。
敖驚帆:“…………”
轉世以後,離火的思維真是……天馬行空,讓人無從揣測。
又躺了會兒,敖驚帆準備下床。
體/液乾涸,沾在身上的感覺並不好,在有條件的時候,敖驚帆不會用法咒來解決,而是習慣去洗澡。
安以源自告奮勇跟著。
佛係青年準備在大七——即使知道了大七全名,他還是更喜歡在心裡喊大七——反駁的時候用“一人做事一人當”“你都幫我搓背了,來而不往非禮也”等打動他,誰知大七看了他一眼,竟然沒有反對。
這就是同意了。
站在相當於N個遊泳池的浴池前,敖驚帆深感經驗技巧不足,人形容易吃虧,變成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