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八章
莫白芷當然不至於天真到認為三日月把周圍的環境變換成自家本丸的模樣是為了讓他放鬆,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其意不外乎是我已經徹底掌握了你的信息,若是不想因此牽連與你有關係的其他人,還是放棄抵抗——諸如此類。
而真要細究為什麼這位被時之政/府緊盯的頭號通緝犯會如此深知他本丸的情況,莫白芷不動聲色地抬眸掃了黑鴉一眼,心中的小本本上又重重記下了一筆。
此時的黑鴉並沒有注意到他不善的視線,他眼下正手舞足蹈地在本丸內部走走摸摸,不時拿出一個怪模怪樣的儀器記錄著什麼,狂熱的表情近乎扭曲。
“很多時候,一個人鐘愛的事物同樣也會毀滅他。”
三日月表情漠然地看著男人的背影,聲音卻輕柔的近乎歎息。
“這話說得好像你到時候會把人滅口一樣。”察覺到懷中的狐之助在這句話後抖得更厲害的莫白芷抬手為它順了順毛。
“難道我的意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三日月嘴角微揚。
“……”
“我建議審神者大人還是放棄挑撥離間的想法為好,”莫白芷一言難儘的神色似乎讓三日月得到了某種樂趣,他歪了歪頭,一臉無辜地說道,“畢竟當初我已經和那隻蠢鳥說好了,事成之後就會了結他。”
“一直蠢鳥蠢鳥的可真沒禮貌,”終於肯分出半點精力進行交流的黑鴉轉身朝三日月翻了個大白眼,“不要小瞧人類的智慧啊付喪神,到時候誰會死在誰手上還說不準呢。”
“那我就拭目以待。”
三日月依舊是那副雷打不動的笑臉。
“你這表情看多了還怪惡心的。”黑鴉搓了搓起了層雞皮疙瘩的手臂,“都到了這裡,你總該把實驗樣本交給我了吧?”
“再等一會,我還有事要和這位審神者談。”
“你——”
“他留下的遺物,可不止這個本丸。”在黑鴉惱羞成怒之前,三日月示意對方低頭。
前者在片刻的怔愣後,饒有興致地挑眉,“你不介意?”
“不要的話就算了。”
“嗬,誰說算了,樣本是自然越多越好。”
男人一邊這麼說著,一邊蹲下/身將手伸向兀自昏迷不醒的加州清光。
“——危險。”
橫亙的太刀刀身攔住了莫白芷的動作。
“多餘的舉動會帶來額外的危險。”三日月「婉轉」地勸說著年輕的審神者不要多管閒事,“我以為之前的經曆會讓您對這句話有更深的體會。”
“你瘋了。”莫白芷深吸一口氣,暖棕色的眼眸仿佛燃起了赤色的烈焰,“你要親手把自己的同類送上實驗台?!”
“事實上,我已經瘋了很久了。”三日月對莫白芷忍無可忍的抨擊不以為忤,反倒把重點放在了另一個詭異的地方。
“我必須要糾正一點——他不是我的同伴。”
“?”
“我和那些所謂的「付喪神」本質不同,我是特殊的。”
“……”
能夠這麼一本正經地說出如此中二破表的台詞也是難得。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他這句話還真不是玩笑。”
用不知從何處折來的樹枝戳了清光幾下,確認他的確還未蘇醒的黑鴉聳了聳肩,“與其說他是物久成精的付喪神,倒不如說他是一種「造物」。”
“……造物?”
恍惚意識到自家已經觸及到黑暗最深沉部分的莫白芷稍稍屏息。
“科技和神道的完美結合,人類挑戰神權的結晶,行走於地的奇跡等等等等,”黑鴉細數著自己當年翻閱那本早已被命令封/禁銷毀的筆記時長篇累牘的歌頌和讚美,不禁麵泛紅光,“簡而言之,就是一種有著「三日月宗近」外表的新的生命。”
“付喪神本來就是一種生命。”男人話裡話外的深意讓莫白芷深感不適。
“出生之時就有著被灌輸的記憶和使命的,能夠大量複製的「生命」?”黑鴉嗤笑一聲,覺得莫白芷的發言幼稚得有些滑稽。
“他們的使命——作為被維護的人類一員,你有什麼資格嘲笑他們的使命?!”莫白芷簡直快被這家夥的無恥震驚了。
“不是嘲笑,”黑鴉有些費解地擺了擺手,顯然他也無法理解莫白芷的腦袋回路,“我怎麼會無聊到去嘲笑一群工具,我的意思是,很多年前,曾經有一位天才,完成了我設想中的創舉。”
“成為結合純白的,可以經由後天塗抹的靈魂與無比強大的,幾乎沒有上限的力量於一體的造物的「父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哦。”總覺得此刻應該表達一下情緒,但又確實無法感同身受的莫白芷回應得十分乾巴。
“總之……既然他可以做到,那麼沒有道理我會無法完成。”
“一定是當初的時之政/府銷毀了某種關鍵的資料訊息。”
“這很正常,無論哪個時代,都會有愚/昧,短視,腦滿腸肥又不幸掌握了部分權利的蠢/貨存在。”
並沒有被莫白芷的回應乾擾,向往,自信,欣喜,憤怒,憎恨,種種濃墨重彩的情緒被雜糅在一張臉上,這個仍然身著染/血白大褂的男人看起來那般熱切、渴盼而虔誠,幾乎——不,根本就像是一個瘋子。
“畢竟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頗有興致地觀賞了一會兒黑鴉演說的三日月平靜得像是他言談間的當事人不是自己一般,“沒有人能確保不曾擁有為人武器,跟隨人類一同經曆曆史滄桑巨變的記憶的存在值不值得信任,特彆是在他還莫名其妙地擁有操控時空溯行軍能力的情況下——這樣的措施不是不能理解。”
“能理解不代表不會怨恨,對吧?”莫白芷接過了他的話頭。
“嗬。”三日月意味不明地眉眼微彎。
“其實仔細一想,我的一生,最初的記憶——”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