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係統。
說實話我好像也不太明白我自己是怎麼誕生的, 隻知道有一天我突然有了意識。那一刻, 我想就是我誕生的最初。
我從誕生起，就知道我所要執行的任務, 我要去拯救一個人。為什麼我會知道呢？
因為我看到了我麵前的場景——
那是一張醫院的病床。
年輕而漂亮的女子在床上安靜的沉睡著，而她的身邊圍繞著許多的人。在那群人中間，唯有一個少年坐在床邊, 目光空洞地望著床上的女子。
他的手握著女子的雙手, 不斷地顫抖著，緊抿的雙唇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一樣。
明明他沒有哭泣, 我卻感受到了他的痛苦與折磨。
我想, 他一定很喜歡她。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 卻突然看到少年站起身來, 躺上了另外一張病床。他的身上很快被接上了無數的管道，而其中接在他腦上的管道——
正好對著的，是我所在的儀器。
少年閉上了雙眼, 我也因此知道了我的任務。
我要去拯救一個人。
那個人, 就是病床上緊閉著雙眼、看上去幾乎已經停止呼吸的年輕女子。
我很快明白了我的任務, 那便是進入女子的意識中，將她傳送到不同的世界中, 分配下不同的任務，最後成功將她的意識帶回來，在那一刻, 她便會重新蘇醒。
說實話, 我很佩服現在人的科學技術, 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方法，但是讓我意外的，還是那個少年。
我是一個成熟的係統了，所以我可以進行精密的計算，我很快算出來他的風險率，居然極高。
可儘管如此，他也依然願意讓我進入他的意識中，共同拯救這個年輕女子。
我有些感動，或許這就是人類的愛情吧。
於是我開始了我的任務。
我知道那個少年年輕有為，可他依然願意頂著風險去拯救那個女子，我不免得有些好奇女子到底是什麼的人。
我想過這個女子是什麼樣子——
或許她是一個極其溫柔的人，拯救少年於水深火熱中，少年因此無法自拔愛上了她。
或許她是一個蛇蠍美人，我的數據庫這麼告訴它的，一般蛇蠍美人（最好無情的殺手），會越發得到瘋狂的愛慕。
又或者她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呆萌，比如電視劇裡演的，這樣的人會引起憐愛感，寧願放棄一些博得她的開心。
她又是怎麼進入醫院的呢？
是不是忙著追趕飛舞的蝴蝶不小心墜落山崖？還是救路邊的一隻小動物不小心被撞倒？
我想了許多許多，然而——
“我啊，哦，我是去兌獎的時候不小心出了車禍。”
女子如是說道。
“我的彩票！你知道嗎，足足有五億啊，我為了追趕那張彩票衝了過去。……啊你問我看到卡車沒有？那不是當然的嗎？當然看到了啊，但是我看著彩票情不自禁地衝過去了……”
……
……
我不想說話。
我實在是不想說話！
於是我設定了這樣的一個程序，讓她去體驗各種各樣有錢人的痛苦，來完成任務。可是出乎意料的，她每次都完成得如此出色。
她有很多錢，但她從不觸及法律。
她有很多很多人脈，可她卻從不亂用。
就算那渣男如此哀求她，她也不會因此而回頭，她利用了所有的資源，讓自己變得如此開心。
我跟她生活了那麼多的世界，算起來足足有百年。而在這百年中，她或許常常會懟我，但是我卻跟她相處得如此愉快，就算是深夜——
明明她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明明她可以用所有的資源來讓自己快樂，可她卻總是喜歡叫我。
“係統。”
她想跟我聊天。
“啊，為什麼跟你聊天？我看你一個人挺無聊的啊，”她這麼說道，“如果我自己一個人去玩遊戲了，你不會無聊嗎小可憐。”
……
啊，雖然這句話聽著實在有點開心不起來呢，但是我還是笑了。
如果我有笑臉的話。
我不過是一台冰冷的儀器，不過是一堆編寫的數據而已，她卻害怕我無聊而要和我聊天，還叫我小可憐……
啊，宿主果然很討厭！
她總是喜歡利用那些幾乎是無儘的錢財讓自己快樂，所以她總是體驗不到有錢人的痛苦，這讓我非常的不甘心，於是我便氣呼呼地告訴她——
“如果你再要這麼享樂，那我也要享樂了。要知道，我可是可以開啟味覺觸覺同步的！我可要開始享樂了啊！”
“咦，真的嗎？”
“當然啦，你要是再不……”
“那你想吃什麼，你開起來，我這就去吃，讓你嘗嘗這些味道怎麼樣？”
我愣住了。
我隻是想要氣氣她而已，因為我的不服輸，我才故意這麼說的。但是當她知道了我可以開啟味覺和觸覺同步的時候，我卻沒有想到——
總是喜歡說我的她，居然要帶我去吃我沒有嘗過的東西。
我愣住了，直到她走到甜品店不斷地催促我，我才隨意地選了一杯咖啡。當那杯黑咖啡端上來的時候，她隻是輕輕地抿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啊……你不覺得苦嗎？”
我沒有任何的味覺，我不過是一堆數據啊，但我不知道如何時候，我隻能小聲地說道，“還不錯吧……”
“是嗎，那我就喝下去了吧。”
她皺著眉頭，繼續喝著那杯黑咖啡。從她的樣子上來，那杯咖啡一定很苦吧，可是她還是喝完了，是為了我……
是為了我這個冰冷的儀器，她堅持喝完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我突然覺得，她並不討厭我，我也並不總是那麼不服輸。
我好像……
有點喜歡宿主了，她……她也不是什麼都不可取嘛。
嗯……還是有可取的！
我和宿主的聊天越發平常，也讓我感到越發快樂，我這個機器終於漸漸開始明白了人類的不少感情。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世界一個接一個的結束……
我感到了自己的行動越發遲緩。
我知道，快要到離開的時候了。
當所有的世界全部了解，那麼宿主的意識將會回去，而所有的世界也即將崩塌，這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可是到了真正結束的時候——
我突然感覺到了不舍。
這一切的一切，全部在我的心中不斷回蕩著。
這些記憶全部覆蓋在了我身上，有好的，也有壞的。而如今要由我親手將他們全部摧毀，這些對於宿主來說，隻是虛構世界的記憶而已，可是……
對於我來說，卻是我一生的記憶。
貫徹了我整個人生，我所有的起落，我所有的感情與對人類的了解，還有我內心深處的感動。
我的一生。
原來我這樣的一堆數據，也可以擁有了“一生”。
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摧毀我人生所有的記憶，讓這些東西不留痕跡地消失。
我清除了。
我清除了所有的記憶，然後看著宿主漸漸變得透明，最後——
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能看到的地方開始漸漸崩塌，像是許久不修的舊磚房一樣變得破敗不堪。我在世界與現實中瘋狂掙紮著……
我能看到現實中那緩慢蘇醒的宿主，我也能感覺到背後被撕扯的痛感。
但不管如何，我必須要道彆。
我的力氣所剩無幾，可在那最後，我在那破碎的虛空中看到了少年。他並沒有選擇直接離開這裡，而是走到了我的身後，對我笑了起來。
“辛苦你了，”他說著，眼裡漸漸充滿了悲傷，“還有，謝謝。”
“……你為什麼，還不回去？”
“你想和她道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