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想起了那一日他被密召入宮時的場景。
“戶部的賬目問題,下麵的人總以為朕老糊塗了,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朕怎麼可能不清楚,但是這其中牽扯的人太多,不乏有一些仗著皇親身份無法無天的人,所以誰都不敢去查,誰都不敢告訴朕實話。”
“但如今國庫空虛,清州又是連年乾旱,百姓民不聊生,朕派了不少官員前去賑災,可都毫無成效,回來後都對朕哭窮,說沒有錢,他們也無能為力。朕哪裡不知道這些人一個個在京城養尊處優慣了,讓他們跋山涉水趕上千裡路去清州,肯定會叫苦連天,心思也不會放在賑災上,任當地的百姓如何苦,他們自然也是不在乎的,去了一趟回來,便算是向朕交差了。可朕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朕的子民受苦卻什麼都不做。”
“朝中這些人結黨營私,各自為了自己的利益爭鬥,朕都一清二楚,可多年來,根基太深,想要動他們,不是件容易的事。”
裴鈺安靜聽著,此情此景,他說什麼都不合適,對於朝中這些排除異己任人唯親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以他如今的官職,是難以跟這些人抗衡的。
“當年殿試時,朕一眼就看中了你。你與其他幾人不同,有才情有能力,卻不過分張揚,能沉心靜氣,穩得住。”
見裴鈺未說話,肅宗問:“所以,朕今日找你來的目的你清楚了嗎?”
裴鈺肯定是清楚了,點了點頭。
“朕能將這個重任交與你嗎?或者說,你願意接下這個重任嗎?”
“這事不容易辦,一旦接手了,肯定是會得罪無數人,但是,朕知道,你是有這個魄力的人。”
話都說到如此地步,裴鈺若是再不接下,那便是不識抬舉了。
“臣定當竭儘全力辦好此事,不負皇上所托。”
“好,朕賜你一塊令牌,見此令牌如見朕,要查誰,要辦誰,都可由你來決定,先斬後奏。”
“是。”
“章將軍的次子章昱,如今任龍武將軍,若需要他的地方,你儘可去找他。”
“臣明白了。”
從那日從宮中出來,如今已過去好幾日了。
裴鈺看著戶部的這一攤爛賬,確實難辦。
戶部掌管著全國的田賦、稅收還有官員俸餉,凡是與銀兩相關的,皆是由戶部管理。
他任戶部侍郎,這其中的門道,他怎會不清楚。
想要中飽私囊,從中克扣些銀兩,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更不用說買官賣官,這是其中的大頭。
若真要論起來,吏部自然也是脫不了乾係的。
真要查下去,恐怕整個朝廷都會產生巨大的震動。
所以,裴鈺才如此頭疼。
賬本看得久了,實在是累了,便出去走走,想著休息片刻,沒想到回來時便撞上了往出走的孟沅澄。
孟沅澄見裴鈺臉色,確實是有些差,也是從未有過的這般明顯的疲憊。
聽他說到父皇,孟沅澄也未再跟裴鈺爭執,安靜了下來,問裴鈺:“父皇叫你做什麼?朝中出什麼事了?”
“沒有。”
孟沅澄不樂意了:“你把我當傻子嗎?”
明明他上一刻才親口說的戶部的賬什麼的,這一刻立刻就變臉不認了。
裴鈺盯著她:“沒什麼,說了你也解決不了,不過是徒增煩惱。”
孟沅澄推開裴鈺,走到他方才辦公的桌案旁,拿起賬本看了看,對著裴鈺道:“你怎麼知道我解決不了。”
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孟沅澄有些頭疼。
果然不適合她來做。
不過,看到旁邊紙上寫著的章昱的名字,孟沅澄立刻抬起頭,問裴鈺:“章昱出什麼事了?為什麼會有他的名字?”
“怎麼,你還認識他?”
“當然是認識了。”
裴鈺不動聲色走回到桌案邊,拿回孟沅澄手中的紙,輕飄飄一句:“是不是京城中所有年輕男子你都認識?”
孟沅澄沒察覺出裴鈺話中另外的意思,隻是接著答道:“也沒那麼誇張,隻不過父皇曾經想讓我跟他成親,所以我跟他比較熟悉。”
“成親?”
“是啊,接觸了幾次,不過後來他去邊疆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裴鈺坐下,繼續翻看賬目。
“你好像很可惜。”
“確實是有點,他人還挺不錯的,不過……”
孟沅澄的話未說完,就聽到裴鈺不急不緩的一句:“你裙子臟了。”
“啊?”
孟沅澄趕緊站了起來,扯過裙子一看,果然多了一大片墨漬。
“怎麼回事?”
“你方才坐的地方有一塊墨汁。”
“你怎麼不提醒我?”孟沅澄有些生氣。
“我沒看見。”
見他這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孟沅澄更加氣憤了。
那麼大一塊墨汁,就在他麵前,他沒看到才怪呢。
他就是故意想看她出醜的。
孟沅澄氣呼呼地想要擦掉裙子上的墨漬,伸手去,還未碰到,就被裴鈺抓住了手。
“你這樣怎麼弄得掉,待會手也弄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