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6.晉江獨發(2 / 2)

書童站在門口,朝著沈漣微微欠了欠身,指著房門的方向,客客氣氣道:“公子,院長和大人他們就在裡麵等你,還請公子徑直進去。”

沈漣看著他不打算和自己一起進去的樣子,他也沒有強求,隻是朝他道了一聲謝,隨即推開門走了進去。

書童在沈漣進去之後,朝著門內看了一眼,在看到門內嚴肅而沉默的光景之後,立馬就縮回了自己的腦袋,並且快速的把門給帶上了。

在來的路上,沈漣便在思索院長這會兒找自己做什麼,他原本以為不會是什麼大事的。

可是眼下進來看著板著一張臉、沉默的看著自己的太守,神色複雜的院長,以及今日早晨瞪視自己、此時一副看好戲看著自己的男人之後,沈漣心裡又開始不確定起來。

心裡的盤算不過一瞬,沈漣臉上的神色始終沒有多少的變化,以至於在場的人壓根就猜不透他的心思。

沈漣率先上前一步,朝他們行了一禮,挨個叫了一遍。

“太守大人、院長。”

等到那個瞪視自己的人時,沈漣停頓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老院長看著下麵站著有些忐忑的沈漣,再看看旁邊冷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太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替他解了圍。

“這位是太守身邊的掌書記,他姓奎,你稱呼他為奎書記即可。”

沈漣聽到院長的介紹,一瞬間似乎明白了這人對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敵意是從那裡來的,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奎霖的那個在外當官的親戚了。

沈漣心裡有了成算,可是麵上依舊不顯,隨即又恭恭敬敬的朝著奎星行了一禮,恭敬道:“奎書記。”

奎星看著在自己麵前裝腔作勢的小白臉,很想朝他翻個白眼,可是顧忌著太守還在這裡,他便放棄了這個打算,隻是朝著沈漣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

沈漣倒也沒有在意,甚至可以說不管這個奎書記是個什麼反應,都不值得他在意。

在向奎星行完禮之後,沈漣便直起了身子,然後看著麵前的幾人,等著他們接下來的話。

太守望著眼前這個站姿挺拔的男人,心裡依舊覺得他是個可靠之材,若他不是靠那樣的手段謀生。

太守覺得自己甚至會重點培養他,以期待他在明年的春闈上有更好的發揮,也能為他們這一塊地界長臉。

隻不過這念頭也隻在太守的腦海裡存在了瞬間,很快就想起他剛才同院長了解的關於沈漣的那些事,太守看著沈漣的目光頓時犀利了不少,他直接了當的道:“你可知,我們讓你過來是做什麼的?”

沈漣看著心情似乎不怎麼好的太守,格外誠懇的道:“學生不知。”

太守看著他這幅波瀾不驚的樣子,雖然討厭他利用自己的身份為自己謀利斂財的性格,甚至厭惡他欺騙自己的那些事,可是依舊對他能時刻保持鎮定而感到有幾分讚賞之意。

不過很快,太守便想起來了自己為什麼要讓人把沈漣叫過來了,他緩和了一瞬的臉色立馬又變得嚴肅了起來,看著麵前的沈漣質問道:“如今學院住宿生的飯菜,是不是你家裡供應的?”

沈漣剛才在心裡盤算了多種可能,他想過他們可能會叮囑自己關於春闈的事,也想過可能是眼前這個奎家人陷害自己,卻沒想過太守會問自己關於供應飯食的事。

沈漣在腦子裡快速的將那些想法都過了一遍,很快抬起頭來看向麵前等著自己回話的人,臉上沒有半分遲疑,語氣不卑不亢。

“是的,學院裡住宿生的飯菜都是我家夫郎提供的。”

太守看著他這樣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幾分生氣,他一拍巴掌,朝他怒吼道:“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學生自然是知道的!”

沈漣說話間沒有半分的遲疑,抬眼看向麵前的太守,眼神中全是鎮定,“我知士農工商,商人為最末等。但我家裡就是這樣,若是我說不是,那就是在欺騙太守大人。更何況,我不認為我家裡經營飯館這件事,這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沈漣這話一出,太守還沒有多少反應,奎書記就先站了起來,指著沈漣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不要以為太守賞識你,你就可以這般肆無忌憚的同他說話。”

沈漣看著跳出來找茬的奎書記,心裡暗暗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稍稍低下了頭,微長的眼睫遮住了他眉眼之間的情緒。

奎書記看著沈漣這個樣子,心裡卻是充滿了暢快,他甚至有種自己馬上拿捏住沈漣的感覺。

奎星就知道,沈漣這樣一個還在讀書、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能有多可怕?

奎星甚至覺得,早些時候那對視時感覺到的後怕心情,可能是他自己產生的錯覺。

眼看著沈漣不說話了,奎星想到自己還臥病在床的侄子,繼續朝著沈漣說教了起來。

“你身為國子監的學子,難道不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有多麼令人羞恥嗎?簡直就是有辱斯文,日後若是學院裡的學子們都像你這樣,以權謀私。那你們當了官之後,這天底下的百姓還有好日子過嗎?”

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奎星仿佛已經看到了沈漣在當官之後,利用自己的職權當個大貪官的樣子了。

奎星越說越激動,太守聽著都不由朝他側目看了過去,連帶著院長都不由皺了皺眉,唯有奎星自己越說越起勁。

直到奎星說到那最後一句,沈漣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一般,抬眼看向了他的方向。

奎星一對上沈漣那雙沒有什麼情緒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害怕。可是隨即他便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有病,他怎麼可能會害怕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子。

奎星抬眼直勾勾的看向他,眼裡流露出了幾分凶狠,他今天一定要借著這個話題讓太守把沈漣從這個書院裡除名。

等到沈漣流落在外,沒有了身份和學院的庇護,憑借著沈漣這無親無故的身世背景,那他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就算是沈漣到時候橫死在那個水塘裡,那也會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剛開始或許會有人查一查,可是經年日久,他的死亡便會同他的檔案一起埋入陳年舊案當中,不會有人再提起。

沈漣看著他這幅小人得誌,仿佛馬上就能將自己置於死地的樣子,突然想起來了,他在前世也是見過這個人的。

隻是那時的沈漣已經傷好,離開了太守家,借著機會去了另外一王爺身邊做事,而眼前的人更是早早用太守當了跳板,做了更大的官。

隻可惜,有的人天生就帶著卑劣的根子。沒權沒勢的做小惡,有權有勢的時候做大惡。

奎星官位升了上去,擁有了更多的權力。不僅自己大肆斂財,連帶著身邊的人也是欺男霸女無惡不做。

在沈漣上輩子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他作為皇上的刀,為他剔除國家毒瘤的時候,這奎星就是其中的一個。

沈漣覺得自己之所以在見到奎星的時候沒有認出他來。一定是因為奎星在被抄家之時哭的太過於難看,那樣難看的臉給了自己太深的印象,以至於他現在分辨不了他這普通的樣子。

想到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再想想那個因為被抄家,所以哭的格外難看的男人,沈漣心裡升起了幾分複雜的情緒,可是臉上依舊不顯。

沈漣抬眼看向還在等他回話的太守,繼續他沒有說完的話。

“我知為官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得利用官職為自己謀利,不可與商戶勾結,更不可同商戶索要賄賂。

可是大人,這店鋪是我夫郎一手創辦,賺錢也都是通過正當途徑。那些錢也都是我夫郎辛辛苦苦賺來的,絕對沒有半分壓榨彆人的成分。”

沈漣停頓了一下,在太守犀利的眼神之下,繼續道:“更何況,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書院學生,那裡來的人脈讓他壟斷書院的食堂。

我夫郎之所以能接下來這個食堂的餐食,全靠我夫郎自己的手藝。說到這裡,我這個做夫君的人,除了讀書之外一無是處,還真是自愧不如。”

說完,沈漣隱晦的看了一眼院長的方向。

院長被沈漣這一眼看得有些心虛,他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語氣有些尷尬,“這個的確,沈漣夫郎做的飯菜確實好吃。太守大人,你今天中午吃的飯就是他的手藝,你難道不那麼覺得嗎?”

太守聽到院長這樣問,可疑的沉默了一下,想到中午吃過的那頓飯,好像,確實,味道很不錯的樣子。

隨著太守可疑的沉默,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就和緩了不少。

沈漣看著沉默不語的太守,接著道:“我知曉,世人皆覺得士農工商,商人皆是最末等的階級。可是我夫郎辛苦賺錢,全都是為了給我治病,就連我能好生生的站在這裡回答大人的話,也是多虧了他。若不是他那麼辛苦的賺錢,我恐怕也不能站在這裡了。”

太守看著麵前這個句句不離他夫郎,話語中全是感恩的沈漣,剛開始知曉沈漣騙他的煩躁也消減了不少。

他甚至因為回憶起中午那頓飯的滋味,也覺得書院會主動去找他夫郎供應飯食,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了。

奎星跟了太守那麼久,眼看著他臉上的神色有所鬆動,生怕沈漣受不到應有的懲罰,立馬又跳了出來高聲嗬斥。

“謊話連篇!”

奎星的聲音頗大,使得眾人都不由朝他看了過去。

“你這番話,分明就是覺得官商勾結無錯,甚至還在這裡狡辯。你眼下覺得你夫郎把手伸到這書院裡沒錯,日後也會覺得他將手伸到你管轄的範圍裡沒錯。長此以往,他豈不是會更加的無法無天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何況是奎星這樣處心積慮想要給他扣帽子的人。

沈漣聽著他這段說有道理、說沒道理也是沒有道理的話,也沒有同他過多爭辯。

沈漣扭頭看向太守,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學生敢以我今後的仕途擔保,我同我夫郎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

太守聽著他們的辯駁,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深深的看著沈漣,最後在他說出這樣的話之後,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即便是日後,你這個經商的夫郎,影響了你當官的仕途。你也堅持你今日的說法,對他絕對不會離棄?

你要知道,我今日問責,隻是覺得你利用師長喜愛,為你夫郎的店鋪找到了門路。但日後,等你金榜題名,待你功成名就之後,會有更多人的目光放在你和你夫郎的身上。到時候,那些都是你們的麻煩。”

沈漣沒有片刻的遲疑,抬眼看向麵前沉著臉的太守,毫不猶豫的回應。

“我夫郎掙得都是血汗錢,問心無愧。我日後若是為官,也絕對不會利用我手裡的權利給我夫郎開後門。

若是日後,我夫郎成了我仕途之中的阻礙,亦或者有人因為我的功績而中傷他,那我定會引咎辭官,絕不會影響君主清譽,也不會有半點拖延!”

沈漣這話的口氣頗大,不僅一口斷定自己能考上,還覺得自己能在考上之後堅守本心。

聽到這話,院長臉上浮現出了幾分奇異的神色,連帶著奎星都覺得沈漣這人太過於自負了。

唯有太守一人,沉這一張臉,緊緊的盯著沈漣看了半晌,最後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何須這般念及舊情。更何況,有他這樣一個夫郎,與你前途並無益處!”

說到這裡,太守稍稍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言語中充滿了蠱惑的味道。

“本官見你有才,本官也是惜才之人。你若是放棄他,待來日你金榜題名,我再給你介紹一個官家小姐可好?這樣,你我家庭聯姻,日後也能成就一段佳話。”

太守此話一出,不僅一直盼著沈漣出事的奎星猛地朝他的方向看過去,連帶著院長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們似乎都不敢相信,看起來如此正直的太守,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沈漣卻是抬眼看向太守的方向,隨後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語氣堅定。

“大人,學生感謝你的好意。學生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隻是這拋棄糟糠夫郎之事,學生是萬萬不會做的。

我落魄之時,陪在我身邊的人是林小九,照顧我的人是林小九。若是我不記他的恩情,飛黃騰達之後便想將之拋棄,那我與畜生何異?”

沈漣話音落下,整個房間內的空氣都靜默了一瞬。

就在院長捶胸頓足,想要再說說沈漣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笑聲。

院長臉上痛心疾首的神色頓住,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沒有想到這笑聲竟然是太守發出來的。

隻見太守剛才那還陰沉著的臉色,此時變得鬆快了不少,甚至還帶著幾分欣慰的看著沈漣,緩緩說了一句。

“你說的對,若是連自己的恩人都忘記了,飛黃騰達之時便要拋棄糟糠之妻,那與畜生何異。”

說到這裡,太守看著沈漣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像是在透過他看某位故人。

看到最後,太守收起了眼裡的情緒,隻是歎息了一聲,道:“望你以後功成名就之後,依舊能堅持本心,不要做出違背你此時話語的事。”

太守的話一出,眾人都知曉這件事就要過去了。

奎星看著太守這樣子,心裡有些著急。他廢了那麼大的力氣,可不是為了沈漣這事能輕飄飄的過失的。

“太……”

奎星的下一個字還沒有說完,他就被太守抬起的手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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