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彤被人叫去時整個都是懵的,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
雖然她自認前領導以往乾下的那些破事裡同她沒什麼關係,真論起來她還是個苦主呢。
但耐不住人下馬是她在幕後暗戳戳推動的,如今她驟然被前來調查的人找到,做賊心虛之下難免心懷忐忑。
不過怎麼說也是成年人,經曆過一些事了,多少還能穩得住。
審問室是臨時騰出來的,距離站裡的員工宿舍不遠,走幾步路就到了。
童彤看著眼前的小門被推開,帶她過來的人示意她一個人進去,出於對這些吃國家飯的公務員的信任,童彤腳步頓了一下遲疑著走入房間。
房門隨即在她身後關上,光線驟然暗下來。
童彤因為光線的變化下意識眯了眯眼,而後過了一瞬,等眼睛適應了屋內的光線亮度,方才看清房間內的情況。
不大的小屋子連個窗戶都沒有,光亮隻有從頭頂那盞瓦數不高且泛黃的燈泡裡散發出來,燈下一邊是坐在一排桌子後麵的幾個調查組成員,對麵的另一邊則放著一把光禿禿的椅子。
察覺到童彤進門,正在商量著什麼的幾人抬頭望過來。
或許是瞧出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桌子最旁邊的中年大叔首先笑著開口,“錢爾彤是吧?彆慌,我們就是想問你些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童彤瞧著對方憨厚端正的笑容,再瞅瞅搭在椅子背上露出一角的警服,心裡稍稍安定。
“我就是。”她一邊點頭回著,一邊在另一人的示意下坐上那隻單獨放置的椅子。
實話說這感覺真不太好,知道對麵一排也許都是警察蜀黍,而她則是在他們的對麵而坐,想想這種情形,怎麼感覺怎麼像是審訊而不是詢問,也就怪不得警察蜀黍方才先出聲解釋著安撫了。
童彤估摸著這種形式估計也是一種讓人說真話的手段吧。
一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她反而迅速鎮定下來,不好意思地對釋放善意的大叔笑了笑,投桃報李的先表達了態度。
“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隻要我知道的,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她如此上道,調查組幾人點了點頭也很快進入工作狀態,拋出來的第一個問題就直擊重心。
“錢女士,你知道你丈夫王灞行夥同肖炮輝行賄受賄的事嗎?”
中年大叔問得一針見血,和剛才友善的姿態全然不同,渾身帶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莊重感,猶如他們衣服上那讓人感到沉甸甸光芒的國徽。
童彤到了這時卻不怵了。
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剛才略微失態隻是沒有預想到這種情況,自己嚇自己罷了。
但現在知道了他們叫她來的目的,也差不多清楚對方不是真的連她摻那一腳都查了出來,那她還慌什麼。
不過這不妨礙童彤冷靜之後開始蠢蠢欲動地想搞事兒。
於是她神情疑惑地說,“肖炮輝?你們是說站長嗎?他、他原來是王……我丈夫的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迷茫模樣,又有幾分想明白了什麼的恍然大悟。
“就是他,你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中年大叔再問。
童彤果斷搖頭,說自己被莫名其妙送到南極,兩年多來很少同其他同事有過多深入的接觸,更彆提對她管製嚴厲的肖站長了,就是對方姓什麼,她也才知道,因為平時大家都叫他領導或者站長,極少提及姓名。
聽過這番話,挨著中年大叔坐的青年人突然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滿臉茫然狀的童彤,警惕道,“莫名其妙被送來?嚴厲管製?你仔細說說這件事。”
誰知他話剛落,童彤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兩手下意識抓住大腿褲子,臉上淚珠兒唰唰地開始往下流。
“警察同誌,我心裡苦哇!”
接下來的一刻鐘內,童彤仿佛一個受儘委屈的孩子一般,邊哽咽的泣不成聲,邊清晰無比地將原身的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
什麼她生在春風裡、長在紅旗下,一朝失孤難過之時,人模狗樣的白馬王子從天而降,對她霸道又強勢,漸漸俘虜她真心,人生又有了新希望。
什麼兩人經曆一番磨難好不容易水到渠成,結果剛剛成婚就有人生生插進來搗亂,還讓新婚丈夫愣是將她扔進南極近三年,差點叫她死在這片地方。
什麼死裡逃生之後,她哀莫大心死,本想同丈夫離婚,申請都在網上提了,但是對方一直沒反應,硬生生拖著不離婚,又不把她接回國,好像將她遺忘了當不存在一樣。
絮叨到最後,童彤感覺眼淚快淌不出來了,自己也不想再掐自己大腿,索性捂住臉繼續在幾個同誌麵前哭訴。
“我單知道他性子不好,不知道他竟然那麼狗啊!”
“新婚妻子,連個洞房都沒有,他說扔就扔南極來了,還說讓我反省反省,什麼時候認識到錯誤給他紅顏知己道了歉才能回去。”
“可這兩年多來除了他的秘書每月一次打衛星電話問我知錯了沒,他從未出現過,等我提出離婚時他又裝聾作瞎,以前我還不明白,現在起碼想清楚一點。”
“肖炮輝私自看管監視我,肯定是他為了防止我回國做的!”
最後一句終於說到調查組想要的內容,幾位同誌頓時斂起同情的眼神,針對這一點深問下去。
童彤來者不拒,果真做到她之前保證的那樣,除了自己悄悄乾的那點事外知無不言。
她將自己知道的關於王灞行和肖炮輝疑似勾結的地方都抖了出來,再時不時訴說一下前者的負心薄幸,話裡話外透露出她那好丈夫不光私德不休,還不拿律法當回事的‘霸道’本性,讓警察同誌們一定不要放過他!
私德什麼的,調查組的同誌實在管不到那一塊上。
雖然他們在聽過童彤的一番陳情後對她起了惻隱之心,但也僅僅是比較動容而已,卻不會因此而將注意力放在這方麵。
他們主要的關注點全在王灞行夥同肖炮輝所乾的那些違法亂紀的事上。
這才是調查組遠涉重洋被派來的責任所在。
至於王灞行辜負妻子一事,隻要他們努力翻出對方的罪行,將其繩之以法,那麼他對錢女士的影響自然就會降到最小,到時錢女士不管是想回國還是離婚都會容易很多。
這也算是變相的幫忙了。
鋤強扶弱,不就是這般的麼。
調查組的同誌記錄下從童彤話中提取出的重要內容,在後者紅著眼希冀地看過來時對視一眼,齊齊感到肩頭的徽章一重,責任感倍增。
最後,還是那位年紀長瞧著最可靠的中年大叔開口說,“這樣,錢女士說的情況我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稍後我們定會查明真相,還你一個公道。”
童彤乖巧點頭,神情難過又飽含期待地站起身,對著幾人鞠了一躬,轉身推開門離開。
那個叫她前來的人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可以回了,然後又讓早已等待在外麵的一個人進去。
童彤看了眼,認出對方同樣是站裡的同事,平時來往不多但也說過幾句話,看來調查組是打算將科考站所有人都盤查一遍了。
這樣也好,拔出蘿卜帶出泥,徹查清楚,還這片雪白的世界一個乾淨。
本就是做學術的地方,就該有個清淨純白的樣子才對。
由於國內不少民眾還在關注此事,這裡的進展幾乎是實時傳回去,選擇適合的部分公布出去,再有衛星及時傳訊的前提下,事件的調查和處理都快之又快。
童彤這邊剛因耗費心神睡了一覺,國內那裡就已經在一天之內發生巨變。
當然了,對於和這件事無關的人而言,生活其實沒有多少變化,但擱在牽涉到其中的某些人身上,一夕之間說是翻天覆地也不為過。
比如……王灞行。
早上從溫柔鄉裡爬出來時,他還是個氣勢強大、魅力不凡的霸道總裁。
到了晚上,他已經被警察蜀黍關到小黑屋,變得一身落魄、臉色鐵青地快要唱鐵窗淚了。
“你們關人是犯法的!我犯了什麼錯?!知道我是誰嗎?快點放了我!”王灞行難以置信地拍著小黑屋的門,惱怒著大吼道。
明明半個小時之前他還在辦公室裡工作,突然一隊全副武裝的警察就闖進去了,二話不說將他控製住,一路帶到這裡關著卻連個解釋都沒有。
王灞行起初懵的一逼,等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人已經身陷囹圄了,立馬出離憤怒。
真是欺人太甚!
青天白日的,還有沒有王法!
“放開我!我是XXX公司總裁,你們抓錯人了!”王灞行怒火騰騰地再次大喊。
可惜沒人搭理他,直至他又吼又喊的嗓子都快沙啞掉,變得蔫下來了,外麵才來了個警察同誌,不過人家不是來放他的,而是特地拿出一張拘捕令給大總裁看一眼。
“瞧見沒,是王灞行吧,抓的就是你。”
他們走的可是正規程序,容不得這家夥叭叭叭地汙蔑。
王灞行借著燈光看清楚上麵的內容,全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警察同誌不管他相不相信,走過這個流程,隻道讓他先自己安靜呆著,等所裡騰出手了會有人來審訊他,讓他先提前好好想想,屆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要不是這次抓的人太多,哪裡會讓這家夥在這裡吵吵嚷嚷,早一氣審起來不給喘息功夫的。
眼看唯一出現的小警察又轉身準備離開了,王灞行猶自還拉不下臉問情況,反而撐起架子要求叫他律師來,不然有權利保持沉默。
這是打算拒不配合了。
小警察嗤了一聲,心道又不是那些沒證據可查的輕度嫌疑人,到時都進審訊室了,誰還管你配不配合,反正二十四小時沒過之前,總有手段撬開你的嘴。
王灞行眼睜睜看著對方腳步不帶停頓一下的離開,頓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兩手握起拳頭恨恨錘了一記門上的鐵窗欄,立馬疼的他臉爆青筋、冷汗直流。
現在他受製於人,隻希望王秘書能察覺情況,早點帶律師過來。
王秘書該說不愧是他的手下,仿佛與他心有靈犀一般,這個時候的確正在叫齊律師團隊,準備趕來警察局為他們老板解圍。
但是一行人還沒出發,王秘書先被突然過來的洪妍堵在辦公室。
“我懷孕了。”洪妍剛現身就砸下一個大雷。
王秘書滿腦子都是總裁到底犯了什麼事,他們去到地方後怎麼為總裁脫身等等問題,聽了這個消息也沒多想,隻隨口道了句恭喜。
洪妍不滿他這個態度,哼了一聲再次透露,“孩子是你的。”
“啊?”王秘書回過神目瞪口呆,反駁的話脫口而出,“你怎麼確定是我的!”
他開墾過她那塊田不假,但是期間播過種的又不止他一個!
“我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確定。”洪妍臭著臉語氣分外篤定。
王秘書懷疑地看了看她的肚子,突然問,“你是不是知道王總被抓的事了?”
這女人一向對總裁霸的很,即使懷了彆人的孩子估計也會當成總裁的巴巴告訴對方,以便能更好爬上位,哪裡還會找到他這個秘書頭上來攤牌的?
洪妍沒回答,但她的態度表明一切。
她的確知道了,畢竟跟著王灞行好幾年,公司裡不會沒有安插她的眼線,人被警察逮住後沒多久,她就收到消息知道情況了。
這些事即便洪妍不說,王秘書基本靠猜也能猜到真相。
隻是對於洪妍這種急不可耐找接盤俠的模樣,他十分瞧不起,但他也沒表現出來,隻冷笑著說,“你不會是覺得王總進去就出不來吧?這才多大點浪花,王總是什麼人?等他稍後出來要是知道你這樣……嗬嗬。”
“我怎麼了?”洪妍臉色都不變地拋個媚眼,描補道,“我說的是實話,不管阿行有沒有出事,你都應該知道孩子的存在。”
對於她的變臉之快,王秘書不屑地當沒看到。
雖然這女人自以為聰明實則愚蠢,但她肚子裡的孩子確實來的很及時,若是王總真的犯事脫不了身,那麼這個孩子將是他們接管公司的‘希望’。
而且因為有了這個意外到來,男人深藏到自己都不可知的野心突然一息之間瘋漲。
“孩子是王總的,最好還是男孩。”王秘書看著洪妍的肚子叮囑,話音意味深長且不容置疑。
洪妍神情一愣,靈光一閃不知怎麼就和他的思維在這一刻同步到一塊去了,刹那間想明白一切,立即點頭道,“我就跟了王總一個,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呢。”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撫著還未顯懷的腹部笑得媚意橫生,可見心情之好。
但這是不對的,畢竟作為她男人和孩子他爸的王灞行才進了警察局,她笑的那麼開心,讓人看去了多不好不是。
兩人默默達成狼狽為奸的意向,之後略過孩子這個話題就輪到撈出王灞行的事上了。
作為屬下和情人,他們這時候不可能放著對方不管。
否則且不說公司高層元老們會怎麼想,還有外麵群狼環伺的公司對頭們估計都不會放過添把火的機會。
雖然不想承認,但沒有王灞行坐鎮,兩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還真的搞不定局麵,即使那時候他們有未來太子這張牌,估計也不能服眾。
畢竟在乎孩子的隻會是王灞行,旁人誰管一個還沒出生的嬰孩兒。
所以王灞行還不能倒下。
因此即使王秘書生出了野心,但還沒準備做出落井下石的舉動,隻計劃著拖一拖撈人的進度,然後借由手上的王牌趁機從中謀劃些利益,多為以後做準備。
洪妍都懷上他孩子了,且那計劃對她好處多多,當然對此沒意見。
至於為什麼不多為王灞行著想……
那人連名分都給不了她,她忍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借機先收些利息怎麼了,又不是不管他。
洪妍理直氣壯地撩了撩頭發,隨後跟著王秘書等人一塊去了警察局,麵對短時間內憔悴許多的王灞行,女人表情卻是溫柔如水的。
“阿行,知道你出事,我立馬叫上王秘書過來了,他帶了一個團隊的律師,肯定能把你解救出來的。”
王灞行聽到這話麵露感動,隔窗握住洪妍的手指,從沒那一刻感覺到眼前女人對他的誠心。
這,就是真愛了吧。
一雙有情人隔著鐵窗相對淚眼,情意綿綿。
王秘書站在一邊旁觀,也沒拆穿洪妍哄人的小把戲,隻在那兩人熱乎勁上來氣氛正好時上前表了表忠心,再不經意透露出洪妍差點在公司急得暈倒的事。
“暈倒?怎麼回事?”王灞行頓時緊張問道。
洪妍此時臉上飛霞,嬌羞著道出她懷孕的好消息,立馬喜得霸總一愣之後開懷大笑。
“哈哈哈,我有孩子了?我要當爸爸了!”他沒懷疑情人說的話,更不會懷疑對方背叛他搞出了孽種,隻一心以為孩子就是他的。
在這個人生至暗的時刻,孩子的到來猶如一道照亮前路的光芒,讓王灞行驚喜不已,突然一掃頹唐,湧起無限豪情。
這點小挫折算什麼,他自認沒做過違法之事,現在關著他隻是還沒搞清楚狀況,他早晚會被放出去的!
等著吧,等他出去了再好好跟相關人士算這次的賬。
自來順風順水的王灞行就是有這個自信。
但是王秘書憂心忡忡,道是擔心這是對家想出的打擊他們公司的辦法,一旦總裁進警察局的消息傳出去,股份上肯定會有波動。
如果總裁還被拖在這裡再一時半會兒地出不去,那導致的後果……
屆時可怎麼跟公司元老股東們交待。
王灞行從未低估過自己對公司的重要性,聽後深以為然,吩咐王秘書趕緊讓律師們去和警察局交涉,儘快營救他出去。
王秘書鄭重應下,讓洪妍陪著王灞行,他則帶人去找警察局這次行動的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