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素閣所在的天虞山下高淵郡,去往赤望丘,其實滿打滿算,還沒有出入仙域。
但靈馬卻要跑足足三日半,才能到達入仙域和西池府接壤之處的赤望丘。
出了入仙域,修道便要天然收斂三分,原因無他,這世間除了修道者,大部分其實還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大崖王朝在千年前立朝之時,便與一閣兩山三派四宗門有明確約定,以始皇帝與彼時諸門派的掌門以心血為誓,以國運與宗門大運為誓言製約,至此劃疆而治。
所謂劃疆,便是說,這八荒四合之間,共有九府六域五城,其中的六域隸屬於修道界,其餘九府五城則處於大崖王朝的統治之下。
而某種程度上為了製約修道界之間的縱橫聯合,又或者說為了避免過分鮮明的對立,也或許其中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總之,這六域之間近乎刻意地毫無半分相連。
那道歪斜的符意終於落在符紙上的時候,距離靈馬從高淵郡出發,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天一夜。
虞絨絨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眼中的神色和她蒼白的臉色一樣疲憊,可如果此刻有一麵水鏡在這裡,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眼中有某種奇特的淺淡碧色慢慢褪去,再露出她原本深棕的瞳色。
她看向了那張幾乎不能被稱為符的符紙。
——所謂符意,大多是規整的,可以被總結的。
世間的一切都有跡可循,這些痕跡最終會變成某種規律,某種慣性,再被某雙眼睛看到,無意中臨摹,如此不知多久,才會突然有發覺手下有些異常。
再不知多少年月,所有這些異樣彙總起來,被記錄下來,總結起來,才變成了現在真正可以被稱為“符”的存在。
能夠摸到痕跡的存在,再被記錄下來的時候,自然曆曆可考,每一條紋路都清晰可辨認,工整有序,又怎麼會像是虞絨絨此刻落在紙上的這一筆呢?
那樣糾纏、複雜、交織的線團,很難讓人不懷疑,再讓虞絨絨畫一次,她也不可能畫出來一模一樣的。
虞絨絨表情有些嫌棄,手下卻足夠慎重地將那張符紙拿了起來,再仔細端詳了一會。
她思考了片刻,輕輕將車廂一側的窗簾掀開了一角。
靈馬正疾馳過一片荒無人煙的峻嶺,顯然已經快要接近赤望丘了。
虞絨絨道元不濟,靈識卻還算是勉強能探一探的,在反複確認了此處絕無人煙後,她終於從馬車車窗裡探出了頭,再努了努力,終於從狹小的馬車窗口探了半個身子出來。
很煩,下次雇傭馬車的時候,一定要選個窗戶大的。
虞絨絨頂著風,麵無表情地邊想,邊抬起了兩根手指,撚起那張畫滿了線團的符籙,開始向裡灌注道元。
道元逐漸流轉填滿了符紙上淩亂的一團符線。
兩根手指輕輕向上揚起,那張符籙於是乘風而上,迅速向著高空而去。
虞絨絨任憑風將自己的頭發吹亂吹散,抬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符紙,等待這張符呈現出自己真正的麵貌。
……
傅時畫當然知道虞絨絨已經出發快要兩天了,出於某種奇特的心理,他從懷裡掏出了錢,卻又放了回去,還是選擇了禦劍。
不過一趟赤望丘,禦劍而去也就是半天時間……
“嘖,馬上就要突破到夫唯道了,還不敢坐在你那把破劍的劍身上啊。”二狗落在劍鞘最前麵,頭頂茂盛的紅色頭毛被罡風吹得向後倒去,風如此之烈,卻阻止不了這隻五彩斑斕的鸚鵡喋喋不休的公鴨聲音穿透空氣:“喵的,哪有人帶著劍鞘禦劍的?”
“關你屁事。”傅時畫坐在劍鞘上,懶洋洋道:“一會進了棄世域勤快點,早吃完早收工。”
“呸!你二爺爺可不是什麼都吃的!要是有歪瓜裂棗的東西可不要指望我!”二狗趾高氣揚地揮舞了一下翅膀,露出了綠毛翅膀內裡寶石藍色的漂亮飛羽:“上次吃的那個破棗,回去以後我足足拉了三天肚子,可太喵的痛苦了!!”
但下一刻,二狗就“嘿嘿”地笑了兩聲,笑聲變得猥瑣起來:“不過小畫畫啊,你知道我拉在哪兒了嗎?”
傅時畫看著過分囂張的二狗,突然道:“二狗啊,你是不是忘了,沒有你,也還有很多其他小動物在排隊等飯吃。以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身上的配色是真的有些辣眼睛,不然你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染個統一一點的顏色。”
二狗一噎,萬萬沒料到傅時畫提起了這一茬。
它頓了頓,才很有骨氣地恨聲“呸”道:“你想都不要想,我二狗就算是死都要姹紫嫣紅!”
它等著傅時畫和平時一樣開口懟它,結果卻聽到坐在身後的少年輕輕地“咦”了一聲。
下一刻,雲霄之中的飛劍倏而降低,二狗猝不及防,重心不穩,整隻鳥都被掀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