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此之前,虞絨絨就知道了這位被封印的、擾得四海不寧的魔神便是天玄道尊,恐怕此刻定然已經駭然道無以複加。
但此時此刻,虞絨絨隻有一種奇特的,類似於“果然如此”的感覺。
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解釋這四人的名字在史書中如此突兀的消失。
又或者說,果然魔神在自己成魔的同時,並非孤身一人,隻是尚且不知,究竟是魔神強迫了追隨自己的人也成魔,還是說,彼時他們對於大道的觀念一致,這才一並逆轉功法道元,再一並成為了魔族真正的始祖。
虞絨絨的思緒萬千,卻也隻過去了一瞬,她的目光旋即落在了麵前華服女子的身上,再認真一禮:“薑夫人。”
已經度過了漫長年歲……又或者說,或許是如今這片大陸上年歲最長的魔族之一的華服女子沒有避開這一禮,隻淡淡頷首,再道:“世人有所不知,四大魔將戰力雖強,卻絕非舞槍弄棒之人。反而分彆擅長琴棋書畫。”
她一抬手,懷中已經出現了一把焦尾古琴,而她的身邊同時出現了其他兩個虛影,見輪廓便知乃是一卷書與展開的畫卷與筆。
卻唯獨沒有棋。
虞絨絨的心頭莫名一動。
她想到了什麼。
那個自己在棄世域裡遇見的臭棋簍子,分明是被困在棄世域中的魔族遊魂,卻說自己非魔也非人。
薑夫人似笑非笑看過來,目光落在虞絨絨身上:“還不明白為何你二人身為修真之人,卻能站在我的麵前卻不被我殺死嗎?”
“小姑娘,棋在你身上。便是你不入此處,有朝一日,我也會去尋你。”她注視著虞絨絨,又仿佛在透過她而看著某位故人:“你來此處,是偶然,也是必然。臭棋簍子找了這麼多年的傳人,我也未曾想過,他竟然有如願以償的一天。我觀你距離金丹還有一步,卻遲遲未曾邁出,你可知你差的是哪一步?”
虞絨絨怔忡了片刻,腦中紛亂複雜,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震驚臭棋簍子竟然便是上古最神秘莫測的那四人之一,還是……原來彆人對他的稱呼也是臭棋簍子。
然後她才思索了片刻薑夫人的話,慢慢道:“我有他的傳承,卻未落一子。此乃其一。”
“我已是大陣師,卻從來都在修補,而未勾勒出任何一麵自己的陣,此乃其二。”
頓了頓,虞絨絨再也想不出其他,不由得微微皺眉道:“還有其他原因嗎?”
薑夫人倏而笑了起來:“未落一子啊……這天地之間,要以臭棋簍子的手段落子的時候,實在太少,又怎能怪你呢?但確實,此時此刻,有一處要你落子,也唯有你能去。”
她展袖,再向著自己身側伸出了手,輕輕一彈手指。
一扇朱紅的尋常木門便出現在了她的身側。
薑夫人向著一側讓開身體:“當然,去不去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強求。”
虞絨絨鬆開了傅時畫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又站定,看向薑夫人的眼睛:“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講。”
“如果這四大棄世域是由四位魔將合力而成的魔神封印,那麼請問,此處封印的是魔神的什麼?”虞絨絨問道。
“我當然知道修真界也有四處封印。”薑夫人微微一笑:“浮玉山下是他的心臟,鬆梢劍陣下是他的四肢,悲淵海下是他的軀乾,而歸藏湖下則是他的頭顱。但你們是否想過一個問題,是誰先打敗了魔神,所以才有了封印他的機會?”
虞絨絨微微一愣。
她下意識以為是修真界的其他人集舉界之力才完成了這樣的封印,然而聽薑夫人的話,卻好似……並非如此。
“無論是人,還是魔,構成一個生命存在的,自然絕非軀殼本身。”薑夫人輕聲道:“除了肉身之外,還有記憶。”
虞絨絨注視了許久麵前那扇朱紅的木門,再繼續向前走去。
“小師妹。”許久未出聲的傅時畫低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沒有問臭棋簍子的傳承是什麼,卻顯然已經想起並猜到了什麼。
但縱使如此,他的第一反應依然是要與她一起去麵對門後的未知。
虞絨絨還沒回應,卻見薑夫人身形一晃,已經攔在了傅時畫麵前,再微笑道:“淵兮一直都缺一個劍鞘,不是嗎?”
傅時畫微微一愣:“我曾尋遍天下而不得劍鞘,原來……劍鞘在您這裡?”
“是,也不是。”薑夫人側頭看向了身側那一座純黑的石碑,意有所指道:“淵兮在看到這座石碑的時候,難道沒有什麼異動嗎?”
傅時畫神色有些古怪,心道淵兮早就被他又放回虞絨絨體內了,而這一路上他的心思都跑偏了,確實沒有注意到什麼。
而虞絨絨已經忍不住笑出了聲:“大師兄,還不快把淵兮取回去?”
傅時畫沉默片刻,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你什麼時候猜到的?”
虞絨絨卻不答,隻反問道:“你猜?”
傅時畫看著圓臉少女有些狡黠的眉眼,饒是厚臉皮如他,也第一次有了一種頗為不好意思的感覺,但大師兄到底是大師兄,很是鎮定地翻腕揚手,於是那柄通體純黑的淵兮劍便連同此時所用的劍鞘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正因為這並非淵兮原本的劍鞘,所以我禦劍時從來都是帶著劍鞘的。”傅時畫抽出淵兮,隨意地抖了個劍花,再感受到了某種來自劍身伸出的鳴叫與悸動,重新看向了那刻著薑長熠名字的石碑:“確實,這天下,也隻有棄世域的深處我未曾探尋過,淵兮的劍鞘理應在此。”
虞絨絨看著他的動作,再向著傅時畫揚眉一笑:“那麼,等我回來。”
然後,她舉步向前,揚手推開了麵前的那一扇門,一腳踏入其中。
少女的背影小時在視線中,朱紅的門重新合攏,薑夫人的目光慢慢重新落在了傅時畫身上,唇邊的笑意慢慢斂去。
“傅氏血脈。”她的目光轉冷:“身具魔骨,你們傅家,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