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158章(1 / 2)

一言出,滿山俱寂。

“虞絨絨,你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嗎?”許久,清弦道君的聲音沉沉響起。

虞絨絨躬身再禮:“當然。”

問出這樣的問題,虞絨絨是做好了許多打算的。

對於她來說,所謂二師伯,不過是與她或許有一層長輩關係的陌生人。

可是以世俗禮法來說,既然稱呼為“二師伯”,便應尊師重道,畢恭畢敬,更不可能產出這樣弑之的念頭,否則簡直要與弑父一般罪責論處。

她不知道清弦道君會如何看待她的最後一個問題,甚至……在知曉了一些靈寂期會與天道及魔神的意識博弈的秘辛後,她本能地對所有靈寂期的道君,都產生了一些不信任。

如果他不同意,甚至因為她這樣離經叛道的念頭而……有其他的舉動呢?

她在一位靈寂期的道君麵前,會有任何反擊之力嗎?

所有這些念頭在虞絨絨心頭掠過,但她麵容依然平靜,眼底更是毫無波瀾。

話出口之前,所有的後果她都想過了。

但她還是願意……試一試。

又或者說,她心底最隱秘的深處,還有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念頭。

她想賭一賭,甚至試探一下,這位久居鎖關塔中的清弦道君,到底還是不是清弦道君本人,究竟還是否能保有自己的神智。

耿驚花的手指微微縮緊。

他的皮膚已經不再光滑,縱是修仙之人,如他這般不修邊幅,也會有些深淺斑點隱藏在皮膚的褶皺裡。

他目光微深,雖也心有猜測,卻下意識覺得這件事要從長計議。

更何況,那人與他,確實本有師兄弟之情,哪裡會像是虞絨絨這般說得直接了當。

“金丹期,大陣師,逆天改命,凝脈重通。”清弦道君終於重新開了口,與此同時,虞絨絨隻覺得好似有一道視線,亦或一道神識,在她的身上掃過,好似要將她整個人都剖析看透:“這確實是比天生道脈還罕見的資質,你可以為之而自傲。”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但隻是如此,你又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虞絨絨抿了抿嘴。

“沒有把握。”虞絨絨低聲道,再倏而抬頭,眼神雪亮地看向前方:“但……這並不代表,未來的我也沒有把握!”

清弦道君沉默片刻,道:“阿畫,你也是這麼覺得的嗎?”

傅時畫慢慢頷首,再躬身:“如果我與小師妹的猜想是真的……那麼,是的。”

“尋找真相的路總是殘酷的。”清弦道君意有所指般輕歎一聲:“縱使如此,你也要一意孤行,決意去尋嗎?”

傅時畫垂眸,他的手落在了淵兮上。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最熟悉的劍柄,再抬眼時,清弦道君覺得自己仿若見到了當年孑然單薄,九死不悔也要登上雲梯的那個小少年。他眼底的光喑啞卻從不曾熄滅,甚至燃燒更盛當年。

然後,他勾唇一笑,似是灑然,也似是某種從未改變過的決意:“這從來都是我修道的意義所在。”

清弦道君再次陷入了某種沉默,然後再慢慢長歎了一聲。

隨著這一聲,此前凝滯般的風又重新流淌,竹林中的葉子被遲來的風吹出了颯颯的聲響,投下淺淺的影子。

“小樓存在的意義從來都隻有一個。為了這個意義,無數前輩前赴後繼,身死而無悔。直至我這一代,依然如此。我們這樣義無反顧,不僅僅是為了這天下,為了自己所背負的責任,也是為了此後不必有人如我們一般犧牲。”清弦道君的聲音如水般響起,他的語氣依然溫和,然而這一段話說出口之時,卻仿佛有金戈鐵馬金石交錯之聲!

“身為後輩,你們能不為禮法所屈,能看清自己想走的路,這很好。”清弦道君繼續道:“歸藏湖下,還有另外一條入魔域的路。要清算小樓之前,不妨多入兩趟魔域。你問我的前兩個問題,自己去找答案吧。更何況,不到化神,如何起陣?”

虞絨絨猛地睜大眼睛,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震驚。

“阿花,這一切都交給你了。”說了這麼多話,清弦道君似是有些疲憊,但他依然繼續道:“接下來,我會將此前所有我們的交談都從我的記憶中割裂再抹殺。所以……你不必擔心。”

虞絨絨的手指微動,輕輕搖了搖下唇。

原來她的心思,她隱秘的試探,對方早就一清二楚。

但對方顯然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意思,聲音反而帶了些讚賞,仿佛在欣賞她這樣大膽的話語與心思。

“虞絨絨。”他轉而再直呼了她的名字。

仿佛有某種來自長輩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虞絨絨身上,那樣的注視中,少了此前的所有審視,而是變成了真正的關愛與真切的擔憂。

“小師妹有你這樣的徒弟,當很驕傲,也很欣慰。”清弦道君帶著笑意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我要回歸我的那一片了。”

虞絨絨若有所感,她再重新躬身一禮:“那便祝師公——武運昌隆。”

空氣中似是有一聲疲憊卻灑然的輕笑,再回歸了寂靜。

那片無形中籠罩在這裡的結界慢慢散去,蟲鳴鳥鶯之聲重新在耳邊響起,虞絨絨卻有些怔然地抬頭看著麵前的鎖關樓,半晌都沒有任何動作。

“小師妹?”傅時畫輕聲喚道。

虞絨絨猛地回過神來,她的眼眶似是有些微紅,卻依然衝著傅時畫笑了笑:“我沒事。”

傅時畫深深注視了她片刻,卻什麼都沒有說,隻抬手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

到最後,她都沒有問出心底最想問的那個問題。

卻仿佛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想問這位自稱為她師公的人,她的……師父呢?

但仿佛問出這個問題以後,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會不複存在,她甚至沒有任何欺騙自己的理由,隻能去麵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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