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1 / 2)

時月白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徐飲棠卻是爽快地點頭承認道:“我現在也在醫院住著。”

現在、也在醫院。

時月白因他這個描述心口被攪緊了似的憋悶發疼,不自覺眼神閃躲了下不敢跟徐飲棠對視,又急切地追問:“那你有沒有救出去過一個孩子——”

他想更仔細地描述那個孩子的模樣,想更仔細地說起小時候的那段經曆,可情緒激蕩數不清的話語全都堵在嘴邊,叫他一下不知該從哪裡說起,那些夢境裡窺見的身影漸漸與眼前人重合,又漸漸泡了水似的洇成遙遠模糊的殘影。

時月白不禁慌亂起來,唯恐自己又在一場空歡喜的幻夢裡。

“你怎麼……”徐飲棠欲言又止。

——他正想回“我送出去的孩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問的是哪個”,就看見麵前的青年眼圈驀的泛起了紅,緊接著水波一圈圈從眼底最深處往上漫,忽地眼睫一顫就一連串地落下淚珠來,偏又眼睛一眨不眨執拗地死死盯著他,好似怕自己晃一下神,他這麼大個人就會沒了似的。

“怎麼就哭了呢……”

徐飲棠隻得把到了嘴邊的話先咽下去,無奈地擦了擦青年臉頰上的淚痕,那雙眼睛被淚浸得霧蒙蒙全是水汽,一時叫人分辨不清裡頭翻湧著的究竟是什麼情緒。

他心裡猜到這人大抵是他那“一千八百”裡的某一個,可具體是哪一個就真的記不起來了。徐飲棠一邊檢索著零星片段的記憶一邊無意識摩挲著青年的眼角,濕濕的水汽粘在指尖,又似乎染上了從耳尖蔓過來的羞慚緋紅。

時月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丟人的哭出來,慌忙低頭用袖子擦臉,紅暈一下子從耳朵尖蔓延到了脖頸裡,垂著腦袋訥訥說不出話來。

徐飲棠想自己似乎是該安慰他幾句,再好好把事情都說清楚講明白才對,可時月白頭頂上突然冒出來的毛耳朵著實太過吸引人,叫他的視線忍不住就黏了上去。

那耳朵是大而尖的三角楔形,覆著層絨絨細密的黑色短毛,耳朵尖長出一小撮毛毛,兩根小天線似的隨著主人心情而動,正可憐兮兮壓平耷拉成飛機耳,隱約可見耳朵內側淺嫩的粉色。

可愛。

想摸。

毛絨絨的凱西貓給徐飲棠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雖然他麵上不顯實際心裡已經被那毛絨綿軟的手感充分圈粉,正是新鮮熱乎看見毛絨絨就想摸一把的時候。

這廂他剛覺得盯著隊友的耳朵不太好轉移了下視線,不想眼神一動又瞧見一蓬毛絨藏在時月白身後,雲朵似的蓬蓬軟軟一大團,分明是根毛撣子般的大尾巴。

徐飲棠看著那尾巴一晃一晃,就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被一蹭一蹭蹭得發癢,叫懷裡的徐二寶吃醋咬了一口才恍恍惚惚回了神,沒在欲望的驅使下對隊友的尾巴伸出罪惡之手。

摸不到雲朵似的蓬鬆毛尾巴,隻好摸摸徐二寶沒幾根毛的禿腦袋解饞,好在時月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注意徐飲棠對自己毛尾巴的覬覦,自顧自顧揉著眼睛整理好紛亂洶湧五味雜陳的複雜情緒,強壓下從鼻尖一個勁往眼眶泛濫的酸楚。

他已經不是跌個跤都能哭半天的小孩子了,何況這樣的好事情,總該露出個笑臉才對。

時月白動了動嘴角扯出個笑容,有些僵硬凶悍又透著十二分的喜悅,一雙金色的獸瞳叫淚水浸過愈發明淨,看向徐飲棠時滲出許多黏連糾纏蜂蜜似的甜。

“我一直在找你。”他小聲說,絮絮講起那段被關在醫院裡的過去。如果是不久之前他還講不出什麼東西,朦朧的夢境醒來後幾乎不留半分痕跡,可近些天來他的夢變得清楚詳細,叫他能一五一十勾勒出女人癲狂扭曲的麵容和尖銳的長指甲,梳著三七分白大褂皺巴巴眼神陰森的奇怪醫生,病房裡發黑黴爛的天花板,回旋漫長好似永遠沒有儘頭的走廊……

“牆上的跑字你寫了三十八個……”

“那女人發瘋的時候你咬了她一口,被她打掉了兩顆牙,我看到你吐血被嚇壞了,還以為你要死了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

“你要我把醫院裡的事情都忘掉,可我總是夢見你……”

時月白夢囈般喃喃低語,小心地碰觸著眼前人的胸口,溫熱的體溫心跳透過布料傳遞到指尖,帶給他些許不同於夢境的真實感。

而徐二寶聽他顛三倒四說了大半天,終於醒過味兒來猛地炸起了毛,撲過去發狠地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

幼崽那點乳牙咬上來刺痛感微弱沒幾分威懾力,時月白隻是固執地看著徐飲棠的眼睛,惶惑不安地和他反複確認著:“我找到你了,對不對?”

“對,你找到我了。”

徐飲棠歎息般地回應。他也是第一次被送出去的孩子找上門,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比較合適,隻能摸了摸時月白的發頂,那對毛耳朵被他摸得敏感地抖了兩下,又欣喜地支棱起來。

很可愛。

徐飲棠忍不住又碰了碰翹起的耳朵尖,順著弧度向下摸到耳根的細軟毛絨,那裡的毛纖濃蓬軟,手感好得不可思議。

時月白低下頭配合著他撫摸的動作,微微眯起眼仿佛一隻被擼順了毛的貓,又有些猶豫地問他:“回去之後……我能加你的好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