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噯了聲,“有話好說……”
“尊神……”那雙臂膀激動萬分,並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少年帶著輕輕的顫抖,連語調都微哽,“一彆五百年,我在這裡等了你五百年,你終於來了。”
長情手裡的犀角燈落在地上,頂端的火焰照亮水裡的倒影。少年褒衣寬大,人便顯得有些單薄。他緊緊摟著她,仿佛汪洋裡抓住了浮木。
長情活了一把年紀,還沒有被人抱過。她勉強把那雙手臂拽了下來,回身指指遠處的城闕,“我是從那裡來的,人間禮教耳濡目染多年,摟摟抱抱成何體統!”複細細看他兩眼,“我與尊駕並不相熟,以前也沒有見過。什麼五百年……我這五百年都未曾在世上行走,所以你應該是認錯人了。”
結果人家卻不著急,看她的目光甚至帶著點溺愛的味道,含笑搖頭,“並未認錯,尊神是龍首原的主人,名叫長情。秦漢時期隨王氣而生,至今已有千年了。你看,我報得出尊神來曆,可見絕沒有認錯人。”言罷一頓,臉上又浮現出憂傷的神情,黯然道,“不過龍首原是龍興之地,尊神守護龍脈,重責在身。這麼多年過去,也許真的把我忘記了。”
長情確實有記後不記前的毛病,人睡得久了,常會把現實和夢境顛倒混淆。一些沒有在心裡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和事,經常一覺醒來,便杳無蹤跡了。
他滿臉哀致,她不得不重新打量他。少年有清秀的麵孔,和敏銳乾淨的眼睛,但是翻遍每一寸記憶,委實找不到這個人。她無可奈何地搖頭,“上了點年紀,記性實在太差了,尊駕還是自報家門吧。”
少年垂袖一掃,水麵上粼光驚起,他站在漫天銀輝下告訴她:“我叫雲月,是這淵海的水君。”
清琴共雲月,美酒漱冬春,名字倒和人很相稱,但接下來他闡述的前因依舊讓長情困惑。
“五百年前我遇劫,是尊神救了我,將我放進這片水澤裡。當時我欲報恩,尊神說不急,等我長大。如今我長大了,每日遙望龍首原,就是等尊神醒來,來淵海找我。”
長情納悶,“我從來沒救過什麼人啊……”
他依舊是笑,“尊神有慈悲心,或許舉手之勞,不會放在心上。但對於我,救命之恩一時一刻都不敢忘記。”
長情摸了摸發燙的額頭,發現這次的尋根究底實在有點意思。
她是個逍遙的散神,存在一千年,對於神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不過是借助了王氣和龍脈,才在這盛世之中謀得了一席之地。如果說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大概就是異於常人的嗜睡能力。一個活了千年,卻蒙頭大睡八百年的神,救人這種事,好像不會在她身上發生。
“我看是有人冒我的名做了好事。”她得出這樣的結論。
淵海君說不會,“那時除了尊神,天上地下沒有一人敢救我。隻是日久年深,連尊神自己都忘了。不過尊神當真一點印象都沒有嗎?若是沒有,為什麼會路遠迢迢,到淵海來找我?”
這話說出來大概有點傷人心,長情道:“我是好奇,究竟什麼人會盯我幾百年。尊駕覺得這是在報恩,而不是以怨報德?”
他微微一怔,很快便又輕笑,“尊神還是不相信我的話。”
他抬起手來,修長的五指舒展開,掌心升起一汪翠色。那翠色鮮活欲滴,像嫩葉上的露水,中央是一條藍鱗覆身的魚,有長長的須髯,大而旖旎的胸鰭和尾鰭。
“尊神還記得它麼?”
長情看了半天,“長成這樣,肯定不好入菜。”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尊神,這不是菜魚,是我的真身。魚生雙翼,是為贏魚。彼時我年幼,誤闖雷澤,神龍布雨時把我一並送到了人間。雨後我躺在水窪裡奄奄一息,是尊神把我送進淵海,救了我一命。”
然而在長情懵懂的腦子裡,類似撿起一條魚放生這等小事,根本不值得銘記幾百年。就算真有,也不足掛齒。
“過去那麼久的事,為什麼還要記著?”她把眼湊近那條魚,像她這類和土木打交道的,也分不清水族的種類,“名字真奇怪,居然叫淫魚……”
他待她看夠了才收回手掌,脈脈道:“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何況這是再造的恩情!尊神當年以我尚小推脫了,現在五百年已過,總要準許我報恩了。神龍畫地為牢,把我困在這裡,我出不去,隻有請尊神屈就,來我淵海。”
長情沒弄明白他的意思,但見他揚手一拂,劈開了水麵。淵潭億兆的蓄水如銀牆壁立,一條筆直的長廊直通淵底。
長情困惑地看他,他笑得有些羞澀,向她拱起兩手。寬大的廣袖遮住了半張臉,隻餘一雙妙目勾住她,長揖道:“婚禮已經準備妥當了,隻等尊神駕臨。”
作者有話要說: 隔了三個多月才開坑,大家久等了。
這本和波月是姊妹篇,人物及因果上有少量聯係,雖是同係列,但波月以情節為主,這本以愛情為主,偽禦姐x真病嬌,滿足老夫澎湃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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