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2 / 2)

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7159 字 7個月前

“奉城主之命,即刻動身前往黃粱道,欽點你隨本座同行,不知司中願不願意?”她正色問,眼睛裡卻有促狹的光。

伏城還是老樣子,一張無動於衷的臉,規規矩矩垂著眼,規規矩矩應了個是。

長情背著手,不解地蹙眉,“司中為何不看我?不怕有個聲音同我一樣的人,來給你假傳聖旨?”

他終於抬起眼,那雙烏沉沉的瞳仁有彆於一般人,在日光下黑得吸附人心。

長情忽然有些晃神,好像以前也見過這樣的眼睛,乾淨澄澈,像孩子一樣黑白分明。是誰呢,是皇帝的兒子麼?不是的,她絞儘腦汁地想,終於想起來了,是雲月。

其實即便是現在的天帝,也依舊擁有碧清的眼波。造物主好像特彆偏疼他,明明那樣心機深沉的人,卻極儘可能地配備了最完美的一切。她那天說他難看,說他惡心,實在是無可奈何下最低級的攻擊。但似乎有些作用,那個神氣活現,以為自己全天下最美的人,受不了這樣的否定。

她笑了笑,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笑。反正能夠暫時離開這裡,對她來說是一次逃避和放鬆的機會。走出山海界,帶著她的玄枵司中,到黃粱道去。黃粱一夢,此行雖然凶險,但不在月火城裡,就不必迎接天帝時不時的造訪,她覺得這樣挺好。

他們這類人,上路沒有行李可收拾,說動身就可以動身。大玄師殿如今也吸納了幾個新弟子,聽說她即將出遠門,便自告奮勇要為玄師大人開路當先鋒。

公羽提著劍,不解地追問:“座上,你為何不帶上我?我也是您的司中,您眼裡就隻有玄枵。”

長情隨口搪塞,“你還有更要緊的事得去做,你是十二次中最能打的,本座很器重你,因此留你看守月火城,護衛麒皇尊上。”

公羽一直送他們到滄水儘頭,嘟囔著:“都是敷衍弟子的好聽話,座上是想同玄枵單獨相處,彆以為我不知道。”

長情倒是老神在在,伏城卻不悅,低低叱了公羽一聲:“放肆,座上麵前不得造次!”

公羽吐吐舌頭,心道這大蛇缺根筋,其實玄師從萬年前起就對他有點意思,他自己看不清,他們這幫兄弟的感受比他深。也不是因為多明顯的征兆,隻是座上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得略久一些,給他的笑容,比給他們的更多一些罷了。

祭司這樣的身份,終究不能在個人的私事上太多情,做到這些已經很了不得了。這蛇是根爛木頭,爛木頭卻又如此好運,真是造化弄人啊!

“彆忙著訓斥我,座上的安危便托付給你了。”公羽撐著腰道,“一定好好照顧座上,要全須全尾帶她回來。”

長情不耐煩他囉嗦個沒完,回首道:“看守好地脈,若有閃失我唯你是問。”也不待公羽答應,縱身躍了下去。

黃粱道在哪裡?據說在大荒東南隅。

甘淵之外有大壑,寬三百丈,無首無尾,橫跨整個大陸。當初無量量劫時,巫妖神魔在大荒邊緣交戰,十日十夜難分勝負。通天見狀,將自己的惡念化為六大分身,創天地魔神、盤古二相,及太古雙魔。白帝震怒,一掌劈開了大荒與東海的交界,便形成了一條深溝大壑。傳聞那大壑注而不滿,酌而不竭,大概是類似於歸墟那樣的存在。後來魔王羅睺戰敗被誅,他的法器混沌珠落入滾滾長河,再也無法尋回了。

關於大壑的傳聞,一直有多個版本,有人說它沒入了甘淵,也有人認為不過是時間洪河的彆稱,並不真實存在。麒麟族在無量量劫中隕落較早,無法了解其中真相,現在能做的就是親身去探尋,隻要找到大壑,黃粱道便也不遠了。

伏城是個穩重人,此行凶險,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從山海界出來,日行千裡繃著臉,到了夜幕降臨,生火稍歇時,他也依舊神色凝重,仿佛黑暗處匍匐著巨獸,隨時可能跳出來傷人似的。

長情看慣了他的麵無表情,對他也沒有太高的要求,蛇是冷血動物,你不能逼他對你強顏歡笑。

她坐在火堆前,拿小棍兒捅捅樹枝,“沒想到還會與司中單獨出行,讓我想起去北海瀛洲的情景了。說實話,你可後悔?如果沒有引我彈奏駐電,麒皇不會醒。你如今還在凶犁之丘當上神,過著有事忙事,無事睡覺的清閒日子。”

火光映照他的臉,跳躍的暖色氤氳,妝點出了圓融的況味。他淡淡一哂,“若這樣說,座上不也在龍首原看守龍脈,當著與世無爭的毛神麼。”

長情噎了一下,“你是變著法兒的嘲笑我品級低啊,那時本座還沒覺醒,追著你一口一個道友、上神,你那時候心裡很得意吧?”

他的眉眼漸漸舒展,長情以為他至少會顧忌現在的尊卑,說一句沒有。結果他竟舒暢地點頭,“確實,弟子那時很得意。”

真是個不懂顧全上司麵子的人!長情怨懟地看了他一眼,想想也是,萬年之前俯首稱臣,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怎麼能不一雪前恥。她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不會糾結於這點小過結,站起身,慢騰騰轉圈子,“長夜漫漫,找點東西吃吧……”越轉圈子越大,忽然人影一晃便不見了。

伏城悚然一驚,提劍站了起來。曠野無垠,他四處張望,沒有找見她的身影。

他心裡發急,“座上!”嗓音像水波一樣擴散開去,消散於凜冽的北風裡。

忽然遠處草叢搖晃,她從裡麵鑽了出來,手裡還提著個毛茸茸的東西。到了他麵前,大喇喇一遞,“我給你抓了隻田鼠,好大的個頭啊,你肯定歡喜。”

田鼠的尾巴被捏著,渾圓的身體蕩過來,差點撞上他鼻尖。他往後退了半步,“座上為什麼要給我抓田鼠?”

她眯眼道:“蛇不是愛吃老鼠嗎,你說吧,想生吃還是烤熟,都依你。”

伏城的臉上果然浮起了巨大的尷尬,長情昂著腦袋大笑,模糊的視線裡,隱約看見他揚起唇角,什麼都沒說,隻是縱容地,溫柔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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