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2)

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5830 字 3個月前

所以一切都在他算計內, 李瑤的虎落平陽就是他失勢後的樣子。他先讓她體會他的不易, 這樣同她解釋起來就不至於雞同鴨講,她可以對他的艱難感同身受。

可是長情覺得累, 是大難過後的身心俱疲。她在夢裡耗儘了愛,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去同他周旋了。

“少蒼,究竟什麼是你不能做到的?你仗著自己神通廣大, 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包括你口口聲聲說愛的我!”她推開他, 撐著膝頭才能勉強定住身形。回想夢裡經曆的種種, 巨大的悲愴依舊擒住了心, 她痛苦地喘了兩口氣, 帶著哭腔道, “你能不能告訴我, 你究竟對誰有過真情?你所謂的愛全都是以你自己為主, 隻要能達到目的, 你可以動用一切手段, 誰讓這天道儘在你手!你有沒有想過, 編織出這樣一場夢,對我的傷害有多大?我真是……我真是……把命都豁出去了,結果李瑤竟然是你, 你讓我情何以堪!”

他急道:“為什麼不堪?你愛的明明就是我, 即便沒有李瑤, 你也是愛我的, 隻是你自己沒有察覺罷了。我與李瑤並無任何不同, 他的性情便是我的性情。人有很多麵,當初我尚未登上天帝之位時,鬥樞天宮中的我和李瑤一樣,一樣離群索居,一樣無人惦念。是不是弱者才讓你掛懷,一旦變強,你就覺得我不再需要你了?你看著我……”他強行捧住她的臉,讓她望住他,“長情,在禁苑的那一年,你我同吃同住,你我相依為命,這是我生命裡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我問你,若是李瑤有朝一日走出禁苑,不再病弱無力,甚至繼承帝位當上了皇帝,你對他的愛可會削減?難道你隻愛那個病榻上的他,不愛文治武功的他嗎?我……”他眉頭緊蹙,眼裡有破碎的波光,抿了抿唇才咽儘哽咽,捉住她的雙肩道,“我就不難過麼?你的夢我參與了,夢裡我沒有翻雲覆雨的手段,我就是那顆不堪一擊的棄子。當你被他們拖出夾道,我想留住你,可是我無能為力。這場夢其實就是一段人生,夢醒了我愈發體會到權力的重要,我慶幸我是天帝,慶幸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這樣我才能保護你,大難來時能將你護在我的羽翼下,不讓你重走夢裡的老路。你不覺得這是一場修煉麼?不歡喜劫後餘生麼?幸好隻是一場夢,夢醒了長情還在,李瑤也在,有什麼不好?”

他總是大道理一堆,她說不過他,無法和他論長短。隻是氣惱自己一次又一次被騙,在他看來也許就像傻瓜一樣。

她搖了搖頭,“彆說了,黃粱一夢,不必當真。你還是你,你變不成李瑤,李瑤已經死了。”

定定神,她四下張望,原來大壑的水底果然有玄機。上層萬物不生,穿過那層濁流,底下是個中空的世界,道路四通八達,其中一條便是黃粱道。那麼現在所處的位置應當就是黃粱道中,否則不會有那一場春秋大夢。傷情過後正事還是得做,她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沒有那麼多時間沉浸,她要找回混沌珠。

然而他會幻化,沒有錦衣華服,他又變回了衣衫單薄的樣子,形銷骨立,滿眼悲戚地望著她。

長情氣哽不已,“你究竟想如何?非要我殺了你麼!”

那純白的衣衫上血跡點點,他哀懇叫她的名字,“長情……”

夢不能消散,黃粱道中的夢就如他說的那樣,異於一般的夢境,是真實存在,如同前世今生般的人間行。她知道自己著了他的道,怔怔望著他。他怯怯移動步子,每行一步都有些踉蹌,讓她想起最後分彆那天,他在禁苑大門前的身不由己。

她終於還是握住了他的手,他卑微地乞求著:“不要離開我,不要放棄我。”

他的眼中淚、心上血,都讓人無法把他和那個神氣活現的天帝聯係起來。這分明是李瑤啊,羸弱的,掌握不了自己命運的李瑤。

她捧上他的臉,深深凝視他,仿佛要把他的輪廓刻進心裡。他微啟著唇,無聲地邀約,她顫抖著把唇瓣貼上去。但在他還未來得及品咂時,一柄利刃忽然穿透他的胸膛,他瞬間被重拳擊中一樣,身形搖晃了下。低頭看,白色緞麵上慢慢綻開血色的花,成團地,無儘向下蔓延。他滿臉驚愕,倉惶抬起眼來,她就站在麵前,神情冷峻,連眼裡的光都是冷的。

“長情……”他捂住傷口,悲淒地問,“你的心是鐵做的麼?”

她冷笑了聲,“這都是拜你所賜,我若再上你的當,就不配當麒麟玄師了。”

他跌倒下來,仰麵躺在地上,隻剩一點微弱的呼吸。她邁近一步,就那樣垂眼看著他,看他身形漸漸變得模糊,一瞬迸散,化作無數發光的粉塵飛浮起來。繚亂的光瀑裡,一顆縈繞著赤色流光的珠子緩緩升騰,她伸出手,將它攥進了掌心。

黃粱道中妖魅凝集,但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天帝。也許混沌珠一直在他手上,他隻是不甘心,以珠化形打了個賭;又或許取得混沌珠並不需要動用武力,隻需突破心魔,便可以達成所願。

她將那顆珠子揣在胸口,拔起身形往道口去了,沒有再回一次頭。晦明交替中時隱時現的人,望著她離開的背影長歎了口氣。總是不死心,總是在自以為是地感動自己,其實在她眼裡,他隻是個小醜而已。

牽唇苦笑了下,他自言自語,“本君流連人間太久了,忘了身為天帝的職責。該回去了,自此再不踏足凡塵,若來,也隻為征伐……這世上果然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本君傾注心血。”

他化作一道光,直衝天際,震得頭頂濁水蕩漾,如同江海中狂瀾的前奏。長情咬住唇向前奔跑,心裡緊繃的弦鬆下了,但轉瞬又有巨石壓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徹底甩掉了那個討厭鬼,應當高興才對,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滿心隻有無儘的酸楚,如同一個落進江心的人,嗆出了滿眼的淚,也一刻不能懈怠,必須用儘全力掙紮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