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2 / 2)

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6201 字 4個月前

伏城失魂落魄站著,喃喃說:“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執意找到玄師,喚醒麒皇,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一切。如果沒有我,她應該在龍首原繼續當她的上神,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公羽知道他自責,他對玄師的感情雖然從未挑明,但卻是任何人不能相比的。無論哪個男人,看見心愛的女人被毀,都會像他這樣失控吧。尤其伏城這種內斂的性格,一旦爆發起來,便是你死我活的極致。作為夥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做出過激的事,眼下形勢讓人看不清,要是踏錯一步,不知又會演繹出怎樣驚人的變故來。

他抓住伏城,小聲說:“到了做絕斷的時候了,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是想助四不相帶領麒麟族和天界作對,還是想保持現狀,周全玄師大人?”

伏城連呼吸都帶著顫抖,他遲遲打量公羽,“你又是怎麼想的?我並非出自麒麟族,你卻是土生土長的麒麟,應當比我更在乎你的族人。”

公羽拱著眉,長出了一口氣,“你說得對,你我不太一樣。自從麒皇死後,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到底應當對抗到底,還是審時度勢,退而求其次。你也看見了,上次孤鶩山一戰,天帝是孤身前來,但中天埋伏了無數天兵天將。如果他想滅了麒麟族,那天就能行事,怎麼會讓你帶領族人回到月火城來。這段時間大家如坐針氈,擔心天界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但我漸漸看清一個真相,那就是有玄師在,天帝不會對本族趕儘殺絕,他想要的隻是麒皇的命。我們當下屬的,原本該為主上報仇,但敵人太強大,報仇已經成了空談。若以大局考慮,維持現狀不失為上佳的選擇,我甚至希望玄師能吐出混沌珠,當上天後,這樣便能保我麒麟族萬世無憂。”他笑了笑,笑容裡滿含苦澀,“你一定唾棄我胸無大誌,沒錯,我確實沒什麼大誌向。麒皇活著,我效忠麒皇;麒皇死了,現實無法扭轉,我要考慮的是族人的安危。隻要天界容我們一席之地,我們就歸附天界,無量量劫那時,不是所有族人的願望嗎?”

伏城不語,公羽平時吵吵鬨鬨,但時刻保持清醒。他並不愚忠,他心裡揣著族人的未來。麒麟五行屬土,但沉入大地絕對是走投無路下的選擇。誰不喜歡鮮豔的花草,明媚的陽光?地底下終年與黑暗相伴——隻有死人才入土為安。

他仰起頭向上望了眼,“四不相的行蹤暴露了,天帝那頭應當察覺了吧。”

和公羽交換一下眼色,彼此都覺得有點諷刺。問題太棘手,他們已經無法解決,於是盼著老對頭來善後,說出來簡直沒臉。

公羽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緊,我是正宗的麒麟,我比你更丟人。”

兩人同時歎了口氣。

伏城冷靜下來,思忖後道:“我剛才確實冒進了,就算和白焰拚命,也救不了座上。”

公羽嗯了聲,轉頭眺望主殿方向。雲層厚重,沒有太陽,他卻覺得眼酸。玄師被糟蹋成了這樣,這回恐怕天帝親自出馬,也很難讓她恢複如初了。

那個變異的怪物,看過了一遍,讓人不忍再看第二眼。可伏城還是去了,那時公羽帶領眾給四不相接風,玄師就站在殿外的露台上,雪落了滿頭,像座冷硬的雕像。

他走到她麵前,那張臉依稀還能看出一點往日的影子,但她的眼睛是直的,沒有瞳仁,也沒有思想。

“座上……”他試著碰了碰她的手,這一碰,心也隨即沉到穀底。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會相信這是真的。她的皮肉僵硬,石頭一樣,以前的美好溫軟都不複存在了。表皮石化,掩蓋了皮下的暗湧,有一瞬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隻見一片陰影劃過,仿佛水麵折射的波光。再定睛細看,脖頸處也有異樣,他才知道白焰往她身體裡注入了屍蟲,那些蟲子猖獗,現在的長情,已經徹底變成四不相的傀儡了。

他泣不成聲,“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帶走你,卻沒有保護好你。都是我的錯,我以為你跟著他,比和我在一起好,看來是我錯了。”

麵對他的淚眼,她毫無反應。青灰的臉上表情麻木,定定直視遠方,沒有白焰的命令,她連找個地方避雪都不會。

伏城解下鬥篷替她披上,頹然在她身旁坐下。心裡有些話,苦於找不到機會對她說,一直憋到今天。在她清醒時沒有這個勇氣,現在各自都靜下心來,可惜她聽不見了。

緩緩呼出一口氣,眼前白霧交織,他在龐大的迷霧裡自言自語:“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可你是祭司,我不敢褻瀆你。後來你重生,我想你也有點喜歡我,那麼多次的明示暗示……是我太蠢了,總是無法從上司和下屬的框子裡跳出來。生命再漫長,經得起幾個一萬年的消耗……等我鼓足勇氣向你坦誠時,你已經不再是你了。”

月火城很高,越高的地方風勢越大。他轉過頭看她,她不動也不眨眼,他苦笑連連,“我好像從來沒有抓住過機會,本來形勢對我有利,卻一次次因我的怯懦浪費了良機。這點我確實比不上天帝,至少他懂得鍥而不舍。可我呢,我糾結於懸殊的地位,我打心底裡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說完這些,反倒越發失落,他終究隻敢在她聽不見的時候訴衷腸,有什麼用?其實他根本不是在向她示愛,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

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呢,不知把屍蟲轉移到他身上,能不能換回原來的長情?

主殿裡傳出新城主的笑聲,白焰並不懼怕給族人帶來災難,甚至有意張揚,就是為了把天帝引來。

黃昏的天色愈發黯淡了,雲翳壓得很低,幾乎壓到人眉尖上。風裡隱約傳來璜玦相擊的琳琅聲響,伏城站起身,穿過風雪,看見長街儘頭有人緩步而來。紫氣伴隨流光回轉,那人錦衣華服,總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他暗暗鬆了口氣,該來的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