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色冷峻如常,隻有因為失血還未恢複顏色的蒼白嘴角,泄露了此時的虛弱。
聲音沉穩而溫和。
“這邊很多事情需要我出麵處理,我得馬上過去。你和西米先在這間房裡休息,若是想走,給我發個消息就好,有什麼需要也可以直接打我電話。”
老太太喪事的流程,相關物品的采買,早就做好了準備,作為長孫和傅氏集團董事長的傅臨江,無疑要守在即將搭建起的靈堂裡,接待往來吊唁的賓客。
哪怕沒有賓客,有些法事,要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做,他基本上沒有覺可以睡的。
許曼言垂眸,那抹蒼白色讓她心臟有些發緊,然後是空落。
那麼好的一個人,前些日子還能有說有笑的人,就這麼沒了。
如果連她都覺得難過,那麼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的傅臨江,哪怕再堅強,再理智,應該也會很難過吧……
“媽媽,太奶奶她怎麼了?”
西米覺著大家都怪怪的,搖著許曼言的手,懵懵懂懂問。
逼退眼角的酸澀,許曼言從紛亂的思緒中拔出,拉著西米坐下,輕聲答了句:“太奶奶去世了。”
“去世了?”
西米重複著許曼言的話,仰著小腦袋:“是像miky那樣嗎?”
miky是許曼言母親養的一條小鹿犬,去年因為急病去世。在它被埋入杉樹下之前,許曼言帶了西米和它作了最後的告彆,嘗試著給西米解釋什麼叫做死亡,算是給西米上了一節有關於死亡教育的課。
西米的眼淚珠子瞬間迸了出來。
“那我以後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太奶奶了?”
“是的。”
“也沒有辦法和她聊天,送她禮物?”
“西米今天送的禮物就很好,太奶奶應該很喜歡。”
“可是,我還沒有告訴她我喜歡她。”
“她心裡知道的,她也喜歡你。”
看著西米的淚眼,許曼言認真地說。
傅老太太那樣的人,壓根就不屑於虛情假意,她不會用手段去取悅不喜歡的人,借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因此許曼言在收下她給西米的禮物時,才沒有顧慮,純粹當成長輩對晚輩的關愛,不摻雜其它盤算。
所以說起來……
傅臨江的性格,不像爺爺,不像爸爸媽媽,其實是隨了傅老太太。
看似清冷疏離,實則赤誠端正。
在感情上擇善守執,不屑於虛與委蛇。
想著想著,許曼言眼睛有些發熱,某種不願意被承認的情緒,像是簷角下掛的風鈴,叮叮當當的隨風而起,喧囂不止。
她轉頭指著搖椅對西米說:“西米要不要坐到那個搖椅上,上次來你很喜歡它的。”
“要。”
西米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收住哭泣,自己爬到搖椅上坐好。
許曼言不禁感慨。
要是始終像個孩子一樣,不長大,不變老,不離開,不懂得憂愁,該有多好!
傅臨江果然忙到深夜四點多才回房。
房間裡留了盞昏黃的夜燈。
許曼言和西米已熟睡,母女倆擠在一起,占據了床的最裡麵,剛好空出一半的位置在外麵。
明明已經累極,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他靜靜站床頭,就著黯淡的光線,看著自己母女倆人的睡顏,突然間又不那麼想睡了。
此情此景,宛若如夢,他想清醒著做。
許曼言突然睜開眼,從被窩中伸出一隻光潔如白玉的手,扯住他衣角,孩子氣地搖了搖。
“回來了啊。”
好似許多年前,兩人感情尚好時,她強撐精神等他回家,等到不小心睡著,會做的事情。
“早點休息。”
許曼言迷迷糊糊地嘟囔了聲。
像是終於完成心心念念的事情,見到心心念念的人,鬆開手,迫不及待地奔赴的夢境,又睡得酣甜。
床上隻有一床被。
好在天氣不冷,不蓋也沒有關係。
傅臨江小心翼翼地側身躺下,在母女身邊和衣而睡。
柔亮的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入房間。
他突然想起某個很多年前,父親去世後,也是如此清輝如洗的夜。
奶奶看著天上的月亮告訴他。
“臨江啊,你要找一個人去愛,這樣如果我們都離開了,這世界還有值得你留戀的地方。比起不被愛,連愛人的能力都沒有,那才是最可憐的。”
在他和許曼言結婚後,奶奶獨排眾議,第一時間送上祝福。
“奶奶很高興,人海茫茫,你終於找到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