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唉——”
大中午,日頭正盛,兩人正漫步在一座城的大街上。
“唉——”
在鄭玉郎歎氣到第三聲的時候,陳唐唐猛地停住了腳步,她無奈道:“若是施主有辦法,隻管取下來便是,貧僧定然配合。”
鄭玉郎露出一個“損失了一座金山”的神情。
“沒事,反正那東西本就該是你的,我隻是替你傷心而已。”
貧僧眉眼低垂:“世間萬物各有其緣法,既然貧僧誤打誤撞戴上了,那就說明貧僧是不需要這個的。”
“唉——你不懂,你不知西行之路有多麼危險。”
“西行之路?那貧僧確實不懂了,為何居士總是提起西行之路?貧僧為何一定要往西行呢?”
鄭玉郎撓了撓臉頰,心想自己一定守不了秘密,倒不如先告訴她,便道:“這事也簡單,就是你……”
“哎,張貼皇榜了,你看了沒?”
“看了看了,說是要在長安修建水陸大會呢。”
鄭玉郎一愣,立刻掐指一算。
“大師請在這裡稍稍等候,我去看看那皇榜。”
陳唐唐雙手合十:“居士請便。”
話音剛落,鄭玉郎便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
陳唐唐左右無事,便四處逛看,沒走多遠,便見一人正端坐在一方台子後,身旁豎著一個幡子,上書“知鬼神所不知,斷仙靈所不斷,通四時六爻八卦,言吉凶福禍生死”。
這算命先生的口氣可真是大。
陳唐唐往他台前湊了湊,隻見一個秀麗貌美的道士正在閉目養神。
她在他台子前來回幾趟走過,也沒有見他睜眼,更沒有見他有一個客人上門。
已到晌午,日頭更盛,那道士就像是感覺不到般,雙手抄在袖子裡,氣定神閒,他甚至連汗都沒有流一滴。
“阿彌陀佛。”陳唐唐越發好奇,忍不住上前一步,遮住了照射向他的陽光。
許久,那道士才緩緩開口,聲音如玉琅琅相擊:“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他慢慢睜開眼。
陳唐唐微愣,隨即回以笑容。
普通人的眼睛黑白分明,而此人的眼睛卻全然漆黑一片,如浩渺的夜空,卻沒有一顆引路的星子,使人看不清深淺。
道士端詳著她,淡淡道:“大師何故停留在此?往長安,往西行,才是大師該去的地方。”
陳唐唐微微一笑:“貧僧不解先生之意。”
道士閉口不言。
陳唐唐指著幌子道:“貧僧是看到了這塊幌子才忍不住駐足,先生真有此神通?”
那道士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哼了一聲,目下無塵,端的傲慢矜貴:“信我者自然信,不信者自作自受。”
陳唐唐在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沉聲道:“那貧僧有一事想問。”
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清冷而傲然。
“貧僧每每入睡便會魂遊三界,一日,貧僧誤入那森羅地獄中,卻偶然遇見一位貴人,那位貴人身上纏著金龍。”
道士坐正身子,漆黑的眼眸緊緊凝視著她。
“先生可知曉了那位貴人的來曆。”
“知曉。”
陳唐唐露出無害的神情,目光純淨如水麵無波的半畝方塘:“不知為何,貧僧隱隱覺得此事或許與先生有關。”
道士輕捋袖口,感歎道:“不愧是……此事雖然因我而起,卻會因大師而終。”
這道士便將自身來曆和盤托出,原來他竟然是欽天監袁天罡的叔父袁守誠。那日,涇河龍王與他鬥氣篡改了下雨的時辰點數,惹來了殺身之禍。後來,龍王請教他解決辦法,袁守誠便讓去唐王那裡討個人情,誰知道陰差陽錯之下,涇河龍王還是被殺了。
那小性子的龍王不去找袁守誠的麻煩,偏偏找了唐王的麻煩,這才惹得唐王魂遊森羅地獄,遇上了陳唐唐。
“……一切都是天意。”
陳唐唐直白道:“可天意不都是先生算出來的嗎?莫非先生告訴龍王解決辦法的時候,也沒有料到此事嗎?”
袁守誠凝視著她的雙眸,陳唐唐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沒有一絲質疑或是挖苦,她隻是單純地問出一個問題而已。
袁守誠淺淺一笑:“沒錯,我都知道。”
“那又如何?那隻蠢笨的龍王想要砸了我的招牌,難道我就不能反擊了嗎?就算是菩薩也有三分泥性,更何況我隻是一個會怒會報複的人而已。”他微微振袖,將落到袖子上的桃花瓣撣落。
袁守誠轉頭望著不遠處的一棵桃花樹,那棵樹枝頭繁花簇簇,灼灼穠豔。
“我曾為自己卜算過一課——我會一生順遂,無波無瀾。我又曾因為一些機緣,得天地之造化,得以不老不死。所以,我可以一直像這樣不老不死、平平靜靜地活下去。”
陳唐唐心裡暗道:怪不得他說自己是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卻生的一副秀麗美貌的少年模樣。
袁守誠漆黑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笑意:“多無趣啊……”
“阿彌陀佛。”
她眼中既無豔羨,也無驚詫,仿佛他與她並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