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湖一線通宵玩樂的遊客們一陣嘩然, 紛紛上岸避難。糯糯趴在半截要沉不沉的畫舫上, 半點霍潛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但是他強烈地感覺到:霍潛就在這裡。
皎潔的明月將人間照亮,靜影沉璧,恬靜又溫柔地落在糯糯腳邊。月影被水波蕩漾開去, 碎成一片片的。他頭頂的天空也如月影一般,仿佛被銳利的刀鋒劃開,出現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月牙形破口。
每一道破口出現的同時必然伴隨著驟然而起的小旋風,淩厲,又不至於將行人卷入。隻間或有一兩隻孔明燈被旋風卷至月牙形的黑影處, 紅影一晃,便隱沒在驟然合上的破口後邊, 沒了蹤影。
那裡仿佛有一方和此間完全獨立的時空, 而黑色的刀鋒狀的月牙就是打通兩個空間的通道,能將一切靠近它的物件吞噬。
狹長的破口沒有規律地在天空依次綻開, 伴隨著苟師兄氣急敗壞的聲音:
“霍九淵!我好歹是你師兄!你竟揮刀向我!”
“你這刀……歸不覺這狗賊什麼時候給你煉的?”
“老混賬, 枉我叫了他那麼多年師兄, 他空有一身煉器的手藝, 竟是連柄匕首都沒給我打過。”
霍潛全程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隻悶頭乾活, 叫苟師兄滋兒哇亂叫時添上幾聲吃痛的悶哼。
糯糯抱著船艙, 一臉懵逼:苟師兄和霍潛在哪裡?我怎麼一個都沒有看見?霍潛都氣紅眼了苟師兄怎麼還有心思嗶嗶大師兄如何如何?還不快先逃了再說!
短短半炷香的時間, 苟師兄罵歸不覺和霍潛頻率慢慢掉到零, 最後嘩啦一下從一個黑月牙中掉出來落進糯糯身邊的水裡, 下去了就沒再浮上來。隻在落水的地方咕嚕咕嚕冒出幾個大氣泡,並浮開一汪粉色的血水。
糯糯:!!!
他不抱船艙了,轉身就想下去撈苟師兄:苟師兄雖然人賤嘴騷隨走隨撩是個行走的種馬,但是也不能放著他被霍潛沉塘啊。
才抬起一隻jio,頭頂炸開冰冷的聲音:“誰都可以撈他,你不準。”糯糯頭皮發麻抬頭,就見霍潛一身白衣染紅了半身,耳根邊上好長一條口子,正在侃侃流血。
麵容冷硬的男人自月牙形的黑影中走出,臉上看不到一絲笑意。周身的煞氣直逼得一群過路的鳥兒都亂了陣型,當場演示了一場勞燕分飛。幾隻傻乎乎的胖鳥直直向著霍潛身後緩慢閉合的黑月牙衝去。
霍潛視線從未離開糯糯,眼中毫無溫情。他單手把傻鳥兒們輕輕撇開,又一手收了身後的月牙。黑月牙之後的時空給了兩位仙君血戰的空間,不至於傷及無辜。霍潛冷眸收拾完戰場,直直向糯糯而來。
糯糯頭頂的耳朵“噗”一下冒出來,尾巴也在褲子裡兜了好大一團。戰鬥力在霍潛麵前幾乎為零的小貓精抖如篩糠,下意識想要逃跑,腦內都是霍潛將他砍成八塊和苟師兄一起沉塘的景象。
嗚嗚嗚阿嬌看起來想殺貓,我明明沒有出牆竟然也要被霍潛當奸夫淫夫處理掉嗎?我還是先逃吧,不逃就會落得和苟師兄一樣的下場。
霍潛卻不容他跑,一見著他背對著自己就火速把將糯糯攔腰勾起,單手抱在身前挾持著他飛至高空。孔明燈微微的紅光照亮他們兩,糯糯鼻尖全是血腥味,耳邊充斥著霍潛越見急促的呼吸聲。
呼吸聲變重是怒火更高的標誌。
糯糯已經在心裡給自己撒紙錢,身子抖得更厲害了。發抖間感覺霍潛鬆了一下對他的鉗製,糯糯蓄力預備蹬一腳霍潛小炮彈一樣衝出去跑路。還沒來得及尥蹶子,霍潛另一隻手也攔在了他的腰上。
軟趴趴的肚皮被霍潛左右開弓抱緊了,再無尥蹶子的可能,糯糯抖得更厲害了。沒抖幾下,頭頂傳來霍潛不甚友善的聲音:“你抖什麼?”
霍潛比他高,但凡摟著糯糯,都要比他高出一個下巴。此刻挨得又近,糯糯又怕得厲害,霍潛隨便說句話都跟炸雷一樣自帶嚇人效果。
糯糯憋了又憋,哇一聲哭出來,連哭帶叫:“你吼那麼大聲乾嘛!我有沒有和苟師兄偷情你不能把我沉塘我不服!”
霍潛一身的戾氣本是短時間內難以消除,估摸著要早上起來才能平複心境了。但被糯糯一吼,他就沒什麼戾氣不戾氣的了,甚至還有些懵。他酷似一頭被河東獅吼過的雄獅,摸不著頭腦,隻會放低聲音講道理:“我沒吼你。”
——明明是你吼我吼得大聲,邊上的飛鳥都被你嚇掉隊了兩隻。
——沉塘又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說要沉塘你了?
——要沉沉奸夫,沉了你我不就守寡了嗎?
——再說也沒有奸夫吧,路千裡那興致一上來生冷不忌的德行我還不清楚麼。
霍潛內心嗶嗶得十分全麵,嘴上還是笨得一比,隻憋出來幾個字:“我真沒吼你。”話少,但語氣好歹是很有求生欲地放軟了。
糯糯是個賊機靈的小貓精,霍潛一有服軟的趨勢他就捕捉到了。知道自己小命還很堅,挺,不至於被沉塘,又害怕又傷心的勁兒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且沒了委屈巴巴掉眼淚的心境。
但哭兩下就不哭了多奇怪,顯得自己好隨便好無理取鬨的樣子。
於是他光打雷不下雨地控訴,反正霍潛在他身後也看不見他掉沒掉眼淚:“你吼我了,你還不許我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