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 空洞, 一片混沌,眼前除了壓抑的暗沉,就跟他的心一樣,什麼都沒有了。
那個人消失了,活生生地從他身上把那塊肉挖了出去,連著皮, 帶著筋,血肉模糊。
他曾將一顆真心完整奉上, 小心翼翼卻毫不遲疑,可到頭來卻被那人生生摔碎了。
他並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就這般, 自以為英雄的守護, 留下自己孤單一人, 絲毫不在意會對同樣深愛的人留下什麼樣的創傷,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的背叛?
所以我連陪你死的資格都沒有嗎?
你就這般信不過我?
還是真的覺得這樣很英雄?
此前的一幕幕,自虐般的在他腦中回放, 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甚至連他當時衣擺上的花紋,衣領扣子上的圖樣都記得一清二楚。
一遍一遍的回憶, 終究是承受不住, 任由那黑暗將自己吞噬, 雙眼毫無神采, 即使眼前場景不斷轉換,重新附身到了新的身體,也沒讓沐曦辰有半分反應。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半天都沒有動彈。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許很久,窗外曬進來的陽光都變得不那麼刺眼,他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能力,癡癡木木,甚至連腹中的饑餓感都無法分走他絲毫注意力。
突然,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有人緩步走了進來,沐曦辰卻不想去管,沒有回頭,沒有起身,直到一隻溫暖的葇荑撫上他的額頭,“辰辰是病了嗎?阿姨說你午飯沒吃,晚飯也沒胃口嗎?”
沐曦辰的眼睛眨了眨,四散的思緒慢慢回籠,眼神重新聚焦,腦袋僵硬地,一點一點往旁邊移動,滿是驚詫和狂喜。
這是他的媽媽,他活生生母親!
“媽?媽……”帶著些許不確定性地坐起身,沐曦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她臉上探去,沐馨菀雖然有些奇怪兒子的反常,卻沒有動,一臉縱容地看著他,滿是寵溺和調侃的笑。
“傻愣愣地乾嘛呢?還是真的生病了?可是也沒發燒啊……”
手指一遍一遍劃過那柔美的輪廓,指腹下溫熱的觸感,終於有了些許真實度,沐曦辰緩緩靠過去,伸手將那個每每隻能在夢裡出現,近乎思念成狂的人攬進懷中,手臂慢慢收緊,卻微微發抖。
他這是……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那一切悲劇開始之前?
失而複得是什麼感受呢?
大概就像,已經快要在大漠裡渴死的人,終於獲得了那麼一口甘美的泉水吧,才得到了繼續下去的勇氣。
沐曦辰並不是天生的任務者,總體來說,他死的,也挺憋屈的。
他本是沐家繼承人,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從小到大沒經曆什麼較大的挫折,算是一生順遂。
要不是最後死在他那個最疼愛的弟弟手上,恐怕到最後他根本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竟是那樣的狗血。
畢竟沒有誰會去懷疑自己全心信任著的親人。
事實上,沐曦辰整個人生都處在一個巨大的陰謀中,甚至連他的出生都在計劃之內。
他的父親名叫方泉,隻是一個入贅沐家的寒門子弟,母親沐馨苑則是一個溫柔賢淑的世家女,從出生就生活在糖罐子中,是沐家的小公主,所有人嬌寵的對象,真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所以養成了她比較單純的性子。
直到在一次酒會上,遇到了被順路捎來的寒門子弟方泉,又被他順手救出了一場下藥風波,就芳心暗許,陷入愛河而無法自拔,但事實上那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方泉此人,頗有些才氣,卻又心高氣傲,認為自己有著文人的傲骨,不願曲合奉迎彆人。
而且早年的父母離異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讓他的心思逐漸扭曲,甚至越來越自卑。
於是他隻能用高傲來掩飾自己的自卑,甚至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一直以來都沒做出什麼太大的成就,還被下了不少絆子,一直鬱鬱不得誌。
本來這種性子,在社會中就舉步維艱,偏偏方泉心思又極為陰暗扭曲,不是想著改變自己,而是怨恨著這個世界,認為自己所缺的,不過是一個好的出身,那些人看不到他的好,那根本就是他們瞎了眼!